了一跳,这个动作实在是太熟悉!城歌犯头疾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吗?!她顿时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这个幻境是在告诉她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头痛……!心也好……痛!!师父!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小城歌紧紧捂住胸口,原本挺直的腰杆已经颓然弯下,他几乎是趴在地上,用力按住心口的位置,带着浓浓的哭腔惊声吼|叫,“哈……!!!”
下一刻,南予捂住微微发颤的双唇,不可置信地盯紧小城歌的胸口,没有任何伤口的心脏处涌出一大片鲜血!
心脏处的血一渗出来,鼻子和口中的血也猛地涌出,一大片一大片往下流!瞬间将他胸前直至腰间都染得鲜红!
“师父……师父……为什么、为什么我流了这么多血?!!”小城歌满脸充斥着恐惧,他用雪白的袖子不断地擦口中、鼻中、心口流出的鲜血,跪在地上一路膝行至天枢子脚下,抱住天枢子的腿,满脸都是对未知的恐惧和害怕,“师父!我会不会死啊?!师父……师父!我不想死!我流了好多血!师父!怎么办!怎么办啊……我要怎么办?!”
他刚刚只是说得起了兴在心中对君玦怨恨了一瞬!只有那么一瞬!!
天枢子深深闭上了眼。
小城歌颓然坐倒,他瞬间明白,这不是在师父预料之外的事情,他早知道会这样的。
师父早知道这把剑会让他这样!早知道得到这把剑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师父不许他对陌卿不利!不许他向陌卿报仇!这辈子都不可以!就连心中有一点儿杀心一点儿怨恨都不许!!
小城歌痛得跪伏在地上,紧紧攥着心口的衣服,青筋全数暴起,他突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鲜血和泪水混杂在一起把他涂得满脸狼狈,他放声嚎|啕,用一种凄惨到近乎绝望的声音哭道,“师父!!师父……!!!”
102.城歌(六)
天枢子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拍他的背安抚道,“城歌,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去想,不去想就不痛了。不要想了……不要再去想了……”
南予作为一个旁观者,什么都做不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七、八岁稚龄的小城歌嚎啕大哭。她明白了。
城歌和君玦之间的恩怨已经不仅仅是上一辈的事情了,正是因为寒禅剑的牵扯,这恩怨已延续到他们两人之间。
一旦城歌心中对君玦起了杀意,或者不是杀意,只是单纯的憎恨怨怼,都会被寒禅剑摧残折磨以示警醒。
所以这么多年来,城歌但凡有什么情绪欲念,都装进了脑子里,不敢再藏于心中,免得受噬心之痛。
然而久而久之,用脑子装的东西太多了,脑子里情绪欲念也太多了,就像心脏超出负荷,他的脑袋也承受不了那么多,于是言城歌患上了头疾。
南予多次看见言城歌犯头疾都是把头用力往地上撞,想必是痛得狠了,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勉强觉得好过些,在他把头往地上撞之前,他脑中会流出大量的血,可他的脑子里除了插了几根像针一样的东西,就没有伤口了。
其实这就像方才那样,明明小城歌的心脏处没有任何伤口,却还是会因为寒禅的缘故涌出鲜血,止都止不住。
这样受苦受难的次数多了,城歌自然就学会收敛情绪了,不仅要在面儿上收敛,骗过别人,他还要在心里收敛,骗过自己,骗过寒禅。
所以很多时候,南予觉得总是猜不透城歌的心思,总觉得他的心思深沉。试问,一个连自己的心都能骗过的人,怎么会骗不过别人呢?
最让南予觉得讽刺的是,寒禅剑警醒城歌不要对君玦动杀欲的方式竟然如此血腥残忍,该如何让人相信这把神剑是佛门之物?
“砰——!”
一声巨响,南予身后的门直接被人踹开,肯定是君玦了,且不说这里就他们三人,关键是小城歌痛成这样吼得如此撕心裂肺,怎么可能招不来一向警惕性很高的君玦?
小君玦踹开门后,首先入眼的正是全身血红、如同刚从血水中打捞起来的小城歌,不要说这个模样的言城歌,就是别的人也没带这样过的,委实把他震惊了!
紧接着,小君玦看见了地上的寒禅剑,他听见小城歌撕心裂肺地哭吼道,“师父……师父……!我不要这把剑了!我不要了!你把它取出来!!我好痛!好痛啊师父……!!你是不是骗了我?!我是不是就快要死了?!!我流了好多血!我身上都是血!师父!你为什么那么偏心?!!师父……师父……啊……!!!”
所谓听者伤心闻者流泪,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象了。小君玦扑到小城歌身边,一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情况,难得地在脸上出现了焦心与担忧,“师父!他怎么了?!为什么流了这么多血?!失血过多会死的!你、你快把他说的那个什么东西取出来啊!”
“晚了。”天枢子摇头,将小城歌抱得更紧了些,“寒禅一旦与人心脉相连,便取不出来了。城歌……你听为师说话,忘了报仇罢,灭国屠城之仇你要如何报?你报不了啊!城歌,忘了就好了……不要再去想它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
103.城歌(七)
景象逐渐模糊,大概是要转换到另一个场景。
周围的景象清晰了不少,是南予在诡宗时来钓鱼的地方,也就是竹屋后的那片湖泊。是一个风清日朗的好天气,有和煦的微风拂面,湖光山色,波光粼粼,一派幽静清雅。
南予注意到,就在自己不远处的湖泊旁边蹲着两个小孩儿,正是小君玦和小城歌。倘若是从前,他们应该也不会如此平静地一起蹲在湖边,多半已经过了那晚赐寒禅剑一事了,小君玦此时也应该知道寒禅与城歌的关联了。
南予走到他们旁边,跟着他们一起蹲下,好方便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小君玦手里拿着一块儿扁平的石子儿,正在往湖泊中打着水漂,一颗石子飞出去,南予的视线跟着在湖上弹了九下,直到湖泊尽头,那石子才被瀑布打下了水,九圈涟漪缓缓蔓延开来。
“诶,城歌,你有什么愿望吗?”小君玦面无表情地投着手里石子儿,虽然依旧没有正眼去看小城歌,但是南予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认真,“这次不是逗你玩儿了,你尽管说,我不会笑你的。”
小城歌低头随手扒着湖边的绿草,同样是面无表情,“我说的一世长安,是真的。不知道你当时在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啊,现在想来……确实不好笑。”毕竟城歌这样子,不得动欲念和杀意,该如何一世长安呢,小君玦手中的石子漏了几颗入水中,不晓得在想什么,好半晌后才道,“你要什么样的一世长安,我帮你罢。”
小城歌把手里的绿草扔进水里,目眺远方,眸底微微潋滟,“我要我父皇口中的一世长安。”
南予擡眸。
如今的城歌,心性已经变了。
皇帝心目中的一世长安,是没有国与国之战争、没有国与国之纠纷、没有国与国之矛盾,一世无虞,长治久安,方为一世长安。
而要做到没有国家之间的战争、纠纷、矛盾,最好的办法,也就是长久之计,是让五国统一,天下臣服,坐拥一方之主已经不能满足,要就要坐拥天下之主。
南予侧目,也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君玦能不能明白城歌口中的意思。
“好,我帮你。”小君玦很爽快就答应了,南予还以为他果真没有懂其中含义,谁知他又接着道,“反正我没有什么愿望,我杀了慕知矜以后也没什么事情干,我想征服五国,统一朝天大陆,要所有人都臣服于我,而你想要那个位置,那我们就一起合作罢,最后那个位置给你,一世长安也给你。”
小城歌转头看向依旧在打着水漂的小君玦,伸出一只手,“好。”
小君玦把所有的石子扔进水里,一巴掌拍上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城歌,这是我欠你的,我还给你。”
“你欠我那么多,还我一世长安便还清了么?”小城歌哼了一声,“寒禅之苦又如何说?师父这样偏心你。”
小君玦转头接着扔石子儿,睨了他一眼道,“我不信这世上无人可解,你放心罢,我会找到好的大夫治你心疾的。就算治不好,大不了不让你犯病不就是了?欲念么……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让给你,得到了不就没有欲念了,反正我也没什么想要的。”
“这可是你说的。”小城歌偏头看他,将信将疑,“我想要什么你都让给我?”
小君玦很是干脆,“我说的。”
小城歌用手指搅着湖水,看着中间小旋儿,忽然纠结地问道,“诶,陌卿,你说以后我们要是同时喜欢同一个东西,你不想让,我又想得到,该怎么办?”
小君玦扯了一根草抿在唇间,撇嘴道,“这个世上哪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喜欢到不想让的?你多虑了。”
104.乍见白毛
此事告终,幻境便消失无踪,南予被拽回树林中,这里是幻境最开始的地方。
其实看幻境看到现在,南予心中也开始烦躁了:这特么是想要没完没了了还?
且她忍不住有一丝疑惑,她来这片树林来了三次,一次是刚从八扇门处跌下来,那时候她还是真实的,第二次是莫名被拉到这儿,遇见君玦,应该也是幻境,第三次则是现在,她不确定真实性,约莫是真的。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树叶沙沙作响声,南予的手下意识提气作防备,“谁?!”
一只白色的、圆滚滚的小团儿迅速扑了下来,栽进草丛里,南予飞身掠去,手臂径直将白色的团儿捞起,定睛一看,居然是白毛儿!
“喵呜——”
白毛儿温顺地用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南予的指尖,示意南予轻点抓它,南予把它放到地上,然后蹲下身戳它软乎乎的身子,“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不对,你是怎么从我身边不见的?”
她还记得白毛儿在云岚宗召集了灵兽来救她,然后被九方越一起带回深山中养了四个月,由于深山里宽敞,无拘无束,白毛儿就从一只软乎乎小白团子变成了可大可小的白金猛兽。
后来被南予嫌弃没什么用处,于是拿来当坐骑带出深山去见九方越,再后来就记不清了,不晓得这只白毛儿是怎么从她袖子里逃出去不见了踪影的。
不过,既然白毛儿能找到这里,那想必这里是真实的。
白毛儿用牙齿咬住她的袖子用力扯了扯,然后忽然扭头就跑,“轰”地一声,它跑着跑着体积就越变越大,最后成了白金猛兽的模样,跑得也更快了些。
跑出十步远后,它转头停在原地转头跺了跺足,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南予,像是在邀请她跟上来。
南予便飞身直接骑到它背上,白毛儿便一刻不停地向深林中狂奔。
“嗷呜——!”
有成群的野狼靠近,发出令人惊悚的狼嚎,白毛儿一边朝着它的目的地狂奔,一边凶狠地张口怒吼,“喵呜——!!”
尖利的猫叫声听起来尚且有些滑稽,但是南予听见周围的群狼全数被吓得不再出声,扭头跑远了。
南予心中登时一惊:靠,没看出来还有这技能?!
白毛儿带着南予飞奔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越跑越黑,周围的白雾渐渐变为黑雾,和煦的微风骤冷,白天成了黑夜,白毛儿一个劲儿的撒开四条腿狂奔,整片深林里都回荡着它的足音。
终于,在跃过一条叮铃流淌的溪流过后,南予仿佛看见了远处有一堆火光在闪耀跳跃,白毛儿也发出了呜咽声,就像是胜利的欢呼。
越走越近,那火光也越发明亮清晰,南予仿佛听见了说话声,嘈杂无比,一阵哄乱,她心中没由来地发紧,这里居然有人!
隐隐绰绰间,她用极为模糊的视力看见了六、七个人,其中有一人擡脚将另一人踩在了地上,手里像是拿着一把匕首,又有一人惊呼过后猛地将那把匕首按住,极力制止。
又跑了片刻,南予终于听清了那方传来的声音——
“君玦!你特么就是个疯子!你要是杀了他!就不怕蠢予恨你一辈子吗?!”
105.舍我救他
震惊犹如潮水般袭来,将南予整个人都淹没了,她无端生出绝顶的窒息之感。
——君玦为什么在这里?!
“滚开!!再不滚开我连你一起杀!!”君玦反手一掌打在九方越心口,饶是后者反应极快运起气韵作挡依旧被他这随手一掌震得倒退三、四步!
君玦一把匕首上缠绕了数十道疾旋飞转的气流,眼看着就要朝秦梓阳的胸口插下去!
南予一惊,飞身冲到他们面前猛扑过去一把握紧了——秦梓阳的手!
“蠢予!”
这一猛扑将秦梓阳撞得偏了偏,“扑嗤”一声,君玦的匕首插进了他的肩膀!与此同时,他预料中的一掌没有准确袭到君玦身上,掌心中的毒针也没有打进君玦体内!
——而是毫无预兆地刺进了南予掌中!
“予儿?!!”
“阿予!!”
南予一手握紧腕处,以免剧毒在血液中扩散开来,她擡眸瞪向君玦,惊怒吼道,“君陌卿!你不要老是像个神经病一样行不行?!他做什么惹你不痛快了你要杀他?!”
在这之前君玦想见南予想得都要发疯了!他害怕再也看不到南予!什么理智尊严统统都不要了!他就想杀了秦梓阳!这样南予就不会被带回去、不会离开他!
因此,这个时候看见南予,君玦整个人都高兴上天了,哪里还管自己是不是在被她骂,他急忙点头一脸“你说的都对”的表情,慌忙扑过去把南予抱在怀里,激动得语无伦次,“予儿、予儿!!我、我有话和你说!!你先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