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终 (12)(1 / 2)

出现了一座富丽堂皇、红绸高挂的宅院,鞭炮、爆竹的声音“噼里啪啦”作响,门和窗户上都贴着大大的“囍”字,院子里热闹非凡,宾客互相寒暄,皆是笑容满面的模样。

而他自己正身处在一间华丽的主卧中,放眼望去皆是炫目的红色,偌大的床榻边上有一个高高的几案,上面堆着成丘状的桂圆和花生。

九方越低头看向桌面的镜子,里面的人着的是一身红衣,这是他不常穿的颜色,就算是穿红,也不可能穿这么鲜艳的一种红,这种红大约也只有要成婚的新郎官儿会穿……成婚!?

九方越一惊,这里不正是新房吗?

谁要成婚?他?他不是身在埋骨魔陵里吗?

可是这里的一切都这么真实,真实得仿佛埋骨魔陵就是一场梦!

“叩叩叩——!”

“哥!你怎么还不出来?!花轿已经到门外了!你要去接新娘子了!”

九方沁的声音?

九方越“嚯”地把门打开,见到竟然真的是九方沁,他低声喃喃,“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是你亲妹子,你大喜的日子我不在这儿要在哪儿?”九方沁也是一身红衣,化了淡妆,看上去俏皮可爱,此时她笑脸盈盈,拉住自己的衣袖,“哥,你还不快点儿?嫂子那个脾气,再让她多等一会儿,你今晚可就有得受了!不死也得扒层皮!”

九方越疑惑地凝视她,“我要娶谁?”

“还能有谁?你不是说‘今生非蠢予不娶’吗?当然是她了!”九方沁说的时候笑得很是开怀,“诶,哥,今晚洞房你紧不紧张?你害不害怕?”

“我……”九方越面色微微一红,蹙眉看她,“你不是向来和蠢予不合吗?为什么看见我娶她你还很开心的样子?”按照常理来说,九方沁现在应该把新房拆了才对头。

“我没有和她不合啊!”九方沁笑吟吟道,“我和她不是很早之前就很要好了吗?爹娘也很喜欢她啊!不然你能娶到她吗?”

九方越沉默了一瞬,他明白了。

94.不愿醒来

他明白了,这里不是什么新婚宅院,也不是他和蠢予大婚的日子,这只是他心中所愿,最想要看到的一幕而已。

一来,他清楚地知道蠢予不可能答应嫁给他。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她,有什么答不答应的。况且,大约这世上也只有他晓得蠢予心里有多么喜欢君玦。她可能自己都不晓得。

二来,他爹娘怎么可能喜欢蠢予呢。他爹与慕知矜为伍,蠢予父母的死就有他父亲一份,而他娘曾是幻门中人,当年为了他爹离开幻门,才免受幻字诀封印二十年一难,这么多纠葛,怎么也不可能真心实意喜欢蠢予。更何况蠢予在轻弦阁待了十多年,单说出身也不会喜欢她。

三来,九方沁的性子他是清楚的,一旦结了梁子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情,怎么可能和蠢予和好,更不可能这么亲昵地叫她嫂子。

这一切都只是他内心深处最美的一场梦罢了。他想娶南予,想让爹娘妹妹都喜欢她,也想让南予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九方越叹了一口气,“沁儿,她在哪儿?”

虽然不是真的,但是无可否认,他不愿意醒来,他想继续下去,他想沉溺在这个梦中,他想……把这个亲成完,以后可以在心里名正言顺地唤她予儿,唤她夫人。

这大约是他心底最肮脏龌龊又最美好干净的一块儿。

“她在门外等着你去踢轿门啊!”九方沁笑着搓了搓手,“看她那架势,你再不去踢,她就要自己踢了。”

九方越笑了笑,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揉了揉九方沁的头发,“带路。”

穿花拂柳,越过热闹非凡的外院,九方越径直来到大门外,那里落着一顶红色的花轿,喇叭声无比欢快喜庆,丫鬟婆子挤了一堆,映荷、莲碧都穿着水红色的锦裳,在轿子旁边打闹逗趣。

“诶诶!新郎来啦!”

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声,身边的人立刻都把视线落在了九方越的身上,他走到轿子门前,撩袍踢开,伸出一只手,带着倜笑,“你看,我说你没人要,最后只能嫁给我。”

“啪”地一声,里面坐着的人把手重重拍落到他的掌心,“你让小爷等了这么久,还敢这么嚣张?”

“你等很久了吗?”九方越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我也等很久了。

一把将南予牵出花轿,他被南予此刻凤冠霞帔加身的模样惊了惊,红盖头还没有掀,他下意识就要去撩开看看是什么模样,却被一旁的媒婆笑着制止了。

这么牵着进去……就应该是拜堂成亲了罢?

九方越在心中告诉自己,拜完堂就杀了她,拜完堂就好……只要拜完堂……他一定杀了她……

喇叭声又再次吹响,爆竹声声,九方越想了想,地上这些碎了的爆竹这么多,还有火盆什么的,她看不清路摔倒了怎么办,于是他转身不顾她反对,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南予猝不及防,一阵惊呼,“这么多人看着呢!”

九方越笑着低头吹起盖头一角,歪头去看了看,低声道,“看着就看着,我还怕人看么?”

这么一抱,就直接抱进了正屋里,正位上坐着的正是他的爹娘,此时一脸和蔼地笑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话音落下的时候,九方越知道,自己真的下不了手。

他告诉自己,他还没有掀开盖头,等掀开盖头看一眼,就看一眼,再杀了她也不迟……

95.幻境相遇

洞房之内,九方越将南予放在床榻上,然后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低声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掀开你的盖头,你叫我一声夫君。”

南予吹了吹盖头,看着盖头起起落落,悠闲道,“你不是要出去陪酒的吗?这流程不对啊!”

“我等不及了,现在就要看。”九方越抓紧她的手,急切地道,“你答应我,叫我一声夫君,快点儿。”

南予偏头,耸了耸肩算是答应了,“好罢好罢。嗯,夫君。”

“再叫一次。”九方越轻声道。

“夫君。”

九方越的手已经缓缓掀起那绣了鸳鸯图案的火红盖头,首先入目的是白皙清瘦的下巴,抹了香蜜和口脂的红唇,然后是清秀挺直的鼻子,粉扑扑的脸蛋儿,还有那双透着桀骜不羁的水灵灵的眸子……

最后他随手将喜帕扔在地上,金色凤冠下的一头青丝全数绾起,是嫁为人妇的模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把她的凤冠取下,青丝便铺了满床。

九方越凝视着她,喃喃自语,“……蠢予,如果我就这么沉溺于此,而不是出去找你,你大概也不会为我担忧罢?”

“你要出哪里去?你不是想要一直陪着我吗?”南予指着他的心口,一字一顿,“你心里,不是一直在说,只要这辈子陪在我身边就好了吗?九方,你不愿意陪我了吗?”

愿意的。

可是如果留在这里,蠢予在埋骨魔陵里有危险该怎么办?要是她在找他怎么办?他入幻境之前,听见有人在唤他的,如果唤他的人就是蠢予呢?

他怎么能让蠢予等他?

定了定神,他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手中运起气韵,闭上双眼一掌打下!

“轰——”地一声,幻境开始变得模糊,最后渐渐崩塌成碎片,消失无踪。

再次睁眼的时候,四周又变成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里不是原来那片深山老林,而是……九方越轻声低喃,有些不可置信,“君玦的府邸……?”

他到这儿来作什么?难道自己还想要杀了君玦?

不能吧,虽然他确实和君玦不是一路人,但是他从来没有动过要杀了君玦的心思,而且蠢予那么喜欢君玦,他要是真有这想法还了得?更何况他这……不一定打得过君玦啊。

什么不一定,九方越吸了吸鼻子咳了一声,他是根本打不过好么。

九方越加快脚步,向里屋走去,他就想看看自己究竟到了怎样一重幻境,自己内心又究竟还想了些什么,然而推开门的一刹那,他愣住了!

站在里面的那人不是君玦又是谁?!

被他掐住脖子的女子不是南予又是谁?!

九方越下意识想去救南予,然而思绪一转,他的脚步又停下了:这里是幻境!

君玦撇过眼看见九方越,手中力道便更重了一些,“轰”地一声,眼前的南予便破碎了一地消弭无踪。下一刻,君玦抹了唇边的血,扶着桌子擡眸看向他,蹙眉道,“予儿呢?”

九方越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脑子里咣地晃过南予从冰门出来时手中拿着的那件衣服,他皱眉追问,“你真的是……君玦?”

96.担怕要疯

君玦扶着桌子也没能支撑住,身子微微一倾,唇角又渗出两行血,勉强站直,他哑声道,“她现在在哪儿?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

“我……我怎么知道?我连我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都不知道!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来?”九方越皱紧眉,焦急道,“不对,掉下来的时候不是你把她从我手里抢过去的吗?!我还要问你把她丢到哪儿去了?!”

君玦擡袖子再次抹了唇角的血,身体几不可见地颤抖起来,她没有和九方越在一起,那她去了哪儿?如果不能在埋骨魔陵里找到她,是不是以后就见不到她了?她有没有遇到危险?能不能应付?

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

她出去之后已经不打算去见他了,如果秦梓阳先找到她,就要直接带她离开朝天大陆,她以为自己不想看见她……谁来告诉他,现在他该怎么办啊?!

君玦一把抓住九方越的手腕,慌乱无措地追着他的眸子询问,“予儿有没有和你说过,离开埋骨魔陵后要去哪儿?她有没有和你说过?!”

“她离开埋骨魔陵后还能去哪儿?朝天大陆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九方越拧着眉毛甩开他的手,“你究竟在说什么?既然你能把我招来,为什么不能把蠢予也招来?”

君玦没有说话,他的一颗心已经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既然予儿没有和九方越一起,他也就没有必要待在幻境里和他废话了。

九方越见他单手提气,像是要布下阵法的样子,一道绛紫色的气流绕过,瞬间在地上飘浮成型,变为密密麻麻的咒文。

九方越低眸瞧着这咒文,只觉无比熟悉,顿了顿,他恍若被惊雷砸中,“难道……你、你用的是魔界的阵法?!是从十二楼的书里学的?你居然学会了魔界的召唤阵?!”

不过,如果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君玦直接用魔魂阵召唤魔界之人,而他就是魔界的魔君,自然也会被君玦一起招来,但蠢予却不是魔界的人,自然不能招。

只是魔界的功法最是耗费修为,每启动一次阵法,就会耗费大量的精力,而且在他被君玦招来前,一定会有别的什么魔界亡灵也被招来,要消灭这些亡灵必然耗费更多精力。

以君玦的能力,还不至于抵抗几个亡灵就成了这样,那必定是布了不知多少个阵,召唤了不知多少次了。

而君玦现在还要强行再布下另一个连他这个魔君都不晓得的阵法,从这里强行出去,不晓得又要耗费多少修为和精力。

这么一想,九方越都有点儿心疼他了,轻声叹了口气,“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出去?其实蠢予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她还不至于这么一会儿就摊上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麻烦,她自己可以应付很多事情的。”

九方越既然不知道南予要离开的事情,自然也想不到君玦急着见南予不仅是因为担心她遇上什么麻烦,更重要的是他害怕她真的就这么走了,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因此,君玦怎么会听他的,结界布好,他几乎是一刻没停地启动了阵法,走之前顺手拖了九方越进来。大概是因为君玦想到南予现在或许在找九方越,如果带上他,和南予相见的几率会大那么一点点。

可是九方越清楚地知道,他自己一人要用阵法从这里出去尚且十分耗费精力,为了提高这么一点儿相见的几率,他还要再拖上一人……简直是不要命。

虽然不晓得为何他这么急切要见南予,但是他晓得,要是不能快点找到南予,君玦这个节奏,担怕是要疯了。

97.城歌(一)

南予没有料到自己走着走着就落了空,掉进一个黑漆漆的巨型坑里,瞬间被什么东西拉扯住,硬生生拽进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次她的脑中没有传来刺痛感,也没有被刺激得晕过去,只是一个眨眼,就好比往常走在街上,突然被人从斜边拉了一下,再擡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这里翠竹环绕,青色的竹叶仿佛刚换过新衣,嫩绿嫩绿的,将她身上着的一袭少年白衣都衬得青了几分,清脆的鸟啼在竹林中不绝于耳,不觉聒噪反倒愈发幽静,她脚下是青色石板路,路边有不知名的细碎小花儿,星星点点,芬芳不尽。

“好熟悉……”南予只觉眼前景象在哪里见过,走了几步之后,她恍然大悟,“这是……诡宗吧?”

没错,正是诡宗。

她现在身处的是诡宗房屋外的那片竹林里。

确切的说,应该是幻境中的埋骨魔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