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抽噎噎半天,才憋红了脸,“你不是,连衣服都没穿么?”
头顶似乎传来秦梓阳的一声轻笑,“我在洗澡啊。”
25.留下来吧
南予全身湿透,就连头发都被水全数浸湿,秦梓阳便叫手下的人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原本高高束起扎在脑后的青丝则是全数披散下来,用干燥、干净的帕子绞干。
等南予换好衣裳收拾好出来的时候,秦梓阳已经坐在房间的茶桌边上,他的对面坐着的是那名光着上身的灰眸少年,而他身边恭敬站着的则是南予傍晚的时候和九方越在锦绣楼遇上的那几人。
秦梓阳着了一身白色锦裳,青丝长到能够拖曳到地上,这个模样倒是将古人的做派学得十成十。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翻出两个茶盏,正在低头倒茶,神情格外认真,长且浓密的睫毛向上微微弯曲,由于烛火是正对着他的缘故,低眸的时候恰好能让睫毛在他的眼下刷出一片柔和的阴影。
隐约可以看见他眸底的那片温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秦梓阳绷着脸,但他给她一种心情很好的样子。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让南予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君玦。
君玦的身边似乎也总是这样,恭恭敬敬地站着或者跪着一些手下,他独自坐于茶桌一方,偶尔是挽袖倒茶,偶尔是擡手抿茶。
君玦的睫毛也很长,倒茶的时候也总是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刷在眼下的一片柔和的阴影。
君玦看着她的时候眼底也是说不尽的柔情和笑意。
君玦在晚上的时候也喜欢穿白色的衣裳,一头柔顺的青丝也长极了,倘若有月光打下来,他便恍若谪仙。
“阿予,你在想什么?”秦梓阳擡眸的时候恰好对上南予的眸子,注意到她正满眼柔和地看着自己出神,他便微微弯起嘴角,轻声唤她。
这一笑可不得了,所有不相干人士纷纷惊了个大悚!
试问这么些年他们少主笑过几次?别说这么温柔的笑了,就是完全不走心仅仅发自皮肉的假笑都不曾有过!
再擡眼看看桌上的茶杯,众人也不会傻到认为少主一个人非要拿两个杯子喝,少主亲自给人倒茶,倒得如此认真不说还满眸的柔情!
就连喊出口的阿予二字都比平时说话热和许多,声音苏得仿佛变了一个人。
众手下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把自己屏蔽:今晚的少主真是出人意料的暖,且暖得十分意味深长。这种意味深长就在于他们这些做手下的看到了这些是不是要被灭口?
“我在想,这个少年体内的毒源有哪些成分。”南予走过去,低头与少年对视,却对秦梓阳道,“为什么会造成他间接性地不受自己控制。”
少年与南予对视的那双眸子依旧是灰色尚未变回来,但是他的神志似乎恢复了,此时听见南予在说自己体内的毒,便蹙起眉毛伸手想拉她,可是苦于动作僵硬迟缓,手擡了好久也没摸到南予的衣袖。
秦梓阳起身走到她身边,“我答应帮他除去体内的瘴气,或者让他自己能随意操控瘴气的释放。你若是也对此有兴趣,不如就留在我身边帮我,好不好?”
26.就过了罢
南予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她早就说过,也早就想好了,纵然秦梓阳来找她,也不能改变什么,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何必要见上一面?如今阴差阳错见面了,那便当做是圆了她十多年来的执念,别的什么交集还是不必再生了,否则徒增烦恼。
不晓得是不是南予的错觉,在她说出不那个字的时候,秦梓阳的眸子似乎晦暗了一瞬间,继而很快地与她错开了眼神。
秦梓阳走到南予的身前,背对着她,低头看向木讷地用那双清澈眸子凝望着他和南予的少年,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对南予轻笑道,“阿予是不是……害怕你的情郎吃醋?”
南予一惊,没有料到他会问出这句话,或者说没有料到他竟然还关心这个,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的脑海里忽然就脑补出了某三岁吃醋时候的模样——
仿佛全天下都欠他君三岁一个华丽的官方解释,仿佛全天下都欠他君三岁一个窝心的安慰,要是你不去主动哄他,他就会去主动杀人,怎么出气怎么尽兴就怎么来。
智商情商直线下滑,作战力倒是飙得很快,幼稚得要死,跟个神经病一样,你要是骂他他还敢跟你叫板,你要是不骂他他又蹬鼻子上脸,火气大了就敢凶巴巴的吼你,火气降下来了又跟你哭委屈,那个样子就只能用失控来形容。
倘若真的教君玦那厮晓得自己和秦梓阳待在一起……对不起,这个情况委实无法脑补,她觉得某三岁约莫会炸。
想到这里,南予轻声一笑,擡头的时候堪堪对上秦梓阳温柔地目光,神思一顿,她忽然就反应过来——
君玦杀了月娘、拐走了风姑,将长歌和尘渊当成傀儡禁锢在阳夏国,私下调查她和秦梓阳不说,早就知道师尊会死却冷眼旁观,他瞒了自己这么久,又骗自己那么久,说不准还有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是她不晓得的,自己作什么要想这些?
不就是个男人么,如今就算是过了罢。
思及此,南予便低头甩着腰间的钱袋子,道,“没有,只是我的朋友在等我回去而已。”
“可以让你的朋友一起来,”秦梓阳想了想,“是下午和你一起的那个人?他在哪儿,我让人去接他。”
南予正要摇头拒绝,手腕却被人拉住了,她还以为是秦梓阳,下意识看过去,却见秦梓阳的视线正落在那名少年身上。
少年听着南予和秦梓阳的对话,明白秦梓阳能帮他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倘若有南予在,几率就会大很多,但是他也听出了南予的意思,那就是她并不想管他的事情。
少年用那只白皙瘦弱的手拉住南予的腕部,僵硬滞涩地开口道,“小姐姐,对、对不起,虽然我不记得自己刚刚出手伤了你,但我不是故意的,我从醒来后就是这样,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身体里东西,也经常记不住事,你留下来,帮帮我,我不想伤到别人,你要是帮我,我以后也可以帮你……小姐姐,帮帮我,帮帮我……”
27.只要你乖
少年的眸子很干净,清澈到似乎能让人一眼望到他的心里,纯粹无杂,像是透明的琉璃,被装入了黑曜石般的灵魂,干净到不染一丝纤尘。
这种眼神既无助又无措,明明自己是最茫然无辜的那一个,却要承受着不与自己相匹配的经历,想要改变却不知道如何改变,只能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别人的救赎。
时光倒转,南予仿佛在他的眸中看见了五岁的自己,那是她第一次杀人的年纪,茫然而又无辜,杀了人的她无助且无措,全身乃至整间屋子里都是血,血腥味充斥鼻尖,当时她就用与这少年一模一样的眼神环顾四周,想要哭又硬生生憋回去,呆滞地站在原地等待别人的救赎。
那时候太过纯粹,还残留着少女的天真稚嫩,后来所有的天真都喂了刀口,她晓得了不会有人来救赎她。
少年与她的境况似乎一样,也似乎不同,少年如今手里抓住的是可以救赎他的人,但十多年前的她却无人可抓。
南予觉得,倘若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少年的境况就和她当年一模一样了。
但凡要动恻隐之心,都要先有一个恻隐的理由。
就像当时南予管了长儿那档子事儿,是因为长儿的眼神像极了她小时候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时倔强坚韧的眼神,而如今这名少年的眼神,也像极了她还天真无邪时茫然无措的眼神。
过了好半晌,南予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少年握在她腕上的那只手,道,“如果你乖的话,我就帮你。”
“我乖,我一直很乖的!”少年的眸子亮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他兴致勃勃地道,“我以前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都很乖!嗯……是最乖的!”
南予嘴角微微勾起,直视着少年泛滥着喜悦的脸,挑着眉,轻声道,“我以前,也很乖的。”
秦梓阳的身形微微晃了晃,像是心口猛地被扎进一根刺,疼痛从那里缓缓蔓延开来,清晰无比。
不晓得南予口中的乖,究竟是四岁被他骗去组织,让她玩捉迷藏她就真的玩,让她站在原地数星星她就真的数,让她等他她就等到了十八岁的乖,还是后来被组织训练成了杀人工具,让杀谁就杀谁的乖。
不论是哪种,都是他一手促成的,不论是哪种,也都是拿来讽刺他的。
秦梓阳知道南予和自己有太多的事情要慢慢说清楚,有太多的误会需要一一解开,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想吓着她,更害怕把她给吓跑了。他要先把她留下来,再言其他。
“你告诉我你的朋友如今在哪儿,我叫人去把他接过来。”秦梓阳转头示意身后的人,“顺便和他好好道个歉。虽然有你在,他的毒定是解了。”
“砰——!”
“不必了!爷已经进来了!”九方越一脚踹开门,且拽且优雅地走进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到茶桌边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望着南予伸出两根手指,道,“我有两个消息,一好一坏,你要听哪个?”
南予想都不想,“坏的。”
“你们被人盯上了。”九方越撑着下巴,“可巧,是君玦。再可巧,他已经晓得你在这里了。最可巧的是,他还有半盏茶的时间杀过来。”
28.气死君玦
秦梓阳的睫毛微微下垂,在他脸上刷下一片阴影,几不可见地藏住了他眸底翻涌起来的愠色。
“……你说什么?”南予僵硬地低下头:小爷有一句擦你大爷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要惊奇,蠢予,你的点儿一向就这么背。”九方越笑吟吟地看着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口吻,“我就在想,以君玦的性子,今儿个是不是要把你身边这位给撕了才能了事?”
“他敢。”南予扫了九方越一眼,随口呛声。
这么一呛,果然招来了九方越满眼的八卦,只见他用手肘撑住桌子身体往前倾,不断凑近南予,满脸的笑意都要开花儿了,“啊,你的意思是,要是你身边这位和君玦掐起来了,你不帮君玦啊?”
“废话。”南予擡眸,顺势白他一眼,“君玦需要别人帮他干架么?他不是都天下无敌得快要上天了么?他那么厉害,那么会出阴招儿,阴险卑鄙不说还那么会算计人,我要是帮他岂不是显得我脑子跟进了水似的?”
九方越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了些,南予狐疑地盯着他,挑眉道,“你笑什么?”
“咳,没什么。”九方越方知自己的幸灾乐祸表现得有些过了,赶忙敛了些笑意,下意识就往门外瞟了一眼,又莫名其妙地笑了,恶劣的心思一起,他接着问南予道,“你身边的这个男人,就是秦梓阳?”
秦梓阳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一眼就看穿了他在玩什么把戏。随即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外,就着喝茶的姿势挡住嘴角微微勾起的一抹淡笑。
“蠢予啊,”九方越嚼着花生,不动声色地擡高了些声音,“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先不回去了。”南予用胳膊肘撞了撞那名少年,“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解决,得留在这儿。”
“哦——留在这儿啊?”九方越撑着下巴笑出了声,“那我定是要跟你一起的了。”
南予微微眯眼,纵然在有关情爱上面的事情都反应慢了一些,但是她也不是智障,要是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来九方越在干什么她就不是南予了。
抿了抿唇,她指了指门外,挑眉示意:君玦在外面?
九方越竖起了大拇指,满脸揶揄的笑意:没错呀!
南予擡手就要打他:你如今有本事了,居然敢阴我?
九方越摊手,满脸无辜地指向秦梓阳,又指向门外:说帮秦梓阳不帮君玦的可是你自己,怪不得我!
“你施了结界?”秦梓阳擡眼看九方越,又看了眼门外。
九方越边吃桌上的糕点边点头,“姑且算是结界罢,太过于复杂了,其实已经超出结界的领域了。没办法,君玦这个人,不复杂点儿根本困不住他!诶,蠢予,我这算是给你好消息了罢?这结界能困他半刻钟呢!”
南予还没说话,秦梓阳便学了九方越的那一套隔山打牛,率先问道,“怎么,原来阿予并不想见到外面那个人吗?”
九方越见秦梓阳在和他一起致力于气死君玦的这条路上如此上道,便笑着插嘴,“你不知道,早一个月前蠢予就说了,如此阴险歹毒之人,简直不想见到他!不就是个男人么,如今就算是过了!”
29.销毁银铃
少年伸手扯了扯南予的衣袖,“姐姐,他们在说什么?我们是不是要离开这里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帮我?我什么时候能好?”
“马上就走了。”南予踢了九方越一脚,“魔君大人,别笑了,跟朵狗尾巴花儿似的。”顿了顿,她又低下头轻声道,“不是只有半刻钟么,快点儿。”
倘若是别的场合,南予或许愿意见上一见满世界找她的君玦,但是如今秦梓阳在这里,南予私心里不想他们碰面。
大约是因为方才想到了君玦吃醋时候的样子,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其实很心疼吃醋的君玦。
她不想君玦看见秦梓阳,她害怕君玦吃醋,害怕君玦在秦梓阳面前展现失控的那一面,害怕君玦因为在秦梓阳面前失控后莫名其妙就输了秦梓阳一截。
男人的尊严很重要,南予不想看见君玦这样唯我独尊的男人为了她丢了尊严,更不想让他在他自认为的情敌面前丢了尊严。
她要君玦一直骄傲着。
她似乎最喜欢君玦的一点,就是他全身上下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