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如果南予以后要离开他转而去阳夏国,他能第一时间找到。总之就是断了南予所有可能去的地方,只把她留在君玦他自己身边。
九方越当时告诉了南予这些之后,只叹一句言城歌果然是窥破人心的高手,晓得什么才是离间南予和君玦最有效的办法。
南予崇尚的是自由,君玦却要把她束缚在自己身边。南予在乎的人君玦都一一阴了个遍,月娘死了、风姑叛变了、映荷莲碧失踪了、长歌尘渊被监视了。
总结下来就是——君玦为了束缚她的自由留她在身边,伤害了她所有在乎的人。
君玦自然晓得这些如果让南予知道了是什么后果,所以他想的这些原本都天衣无缝,不会让南予知道。
在君玦的原本计划中,南予只会知道君玦为了她放弃了阳夏国的江山还帮尘渊他们不受他国来犯、通过风姑帮她一起破解了幻门的结界并将幻门收到她的手中。
至于映荷莲碧为什么失踪?月娘到哪儿去了?他可以说不知道,然后派人帮她去找,找到了后南予只会感激他,没找到南予也不会怪他。
但是谁想得到言城歌这次这么狠,居然把君玦做的这些事情都告诉了他九方越,然后借九方越之口告诉南予。
不过,九方越猜测,言城歌让他告诉南予的这些话中必然还添油加醋了不少,言城歌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君玦做的这些事究竟是不是这个用意,可能君玦并没有像言城歌说得那样绝情自私,事实也不全然是言城歌说得那样。
但是无所谓,只要能离间南予和君玦,九方越就这么照言城歌告诉他的转述给南予,反正亏的是君玦,不是他九方越。
6.黄雀在后
可言城歌说,即使说了这些,也不见得就离间了他们,固然君玦为了把她留在身边伤害了她在乎的人,但是君玦也是她在乎的人。她不一定就会因为这些事情和君玦拉开距离。
关键的,还是得触一触南予的逆鳞。那个叫秦梓阳的男人。虽然九方越不晓得是谁,但是直觉上,的确有用。
九方越告诉南予,秦梓阳身边的人被君玦抓去严刑拷打后剜了肉折了骨,而君玦不仅没将这件事告诉她,还从那人的嘴里套出了不少她的信息。
与此同时,告诉南予的还有一件事,紫元尊的死。
君玦早就知道云岚宗会推紫元尊出去顶罪,也早就知道紫元尊会死了。君玦和南予说过,云岚宗必要时会走一些野路子,他说野路子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知道紫元尊的下场了。
这么精彩的弯弯绕绕,九方越当然也就全都如实转达给南予了。
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南予彼时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崩溃和绝望。不过那已经是一个月前南予醒过来时候的事情,这一个月里她每天给自己找那么多的事儿做,又是创立青玄门,又是修炼魔界的功法,想必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
再说九方越如何跟言城歌搭上伙儿的。
云岚宗一役之前,言城歌去了旷幽谷。
言城歌熟知君玦收揽旷幽谷的行动,也知道君玦什么时候会攻入旷幽谷、从哪儿攻、怎么攻,所以,如果他要帮旷幽谷化解危机,简直易如反掌。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不仅化解了旷幽谷的危机,反了君玦派来的人,还将旷幽谷的人心收买了。
言城歌这一招就是借了君玦的势,将君玦布好的棋直接搬过来用。
这之后,言城歌让旷幽谷的人上云岚宗后山联络魔界之人,说要和他们一起联手对付君玦。
对付君玦的话是真心,和魔界中人联手的话却是假意。不是联手,只能算是利用。言城歌想要利用魔界中人拖住君玦。
君玦对魔界的功法不熟悉,言城歌彼时让旷幽谷的人给魔界传的指示就是用魔界的结界困住君玦。
当然,要永远困住是不可能的,因为即使是君玦不熟悉的东西,他也能很快找到破解方法,但是把他困在结界拖个半个时辰还是可以勉强做到。
这也是言城歌为什么让那群江湖人士一定要等到酉时再攻上云岚的原因,因为言城歌已经算好了时辰,酉时诱君玦入魔界结界,半个时辰内云岚生变、紫元尊死、南予坠下云岚边界。君玦和南予恰好错过。
魔界为了困住君玦半个时辰,真是倾尽毕生所学,十二楼里的阵法全都给布上,织成一片片密密麻麻的网不说,还放了不少魔物入结界,用了邪术镇压,但还是只困了君玦两刻钟而已。
幸好南予那边儿进展得也是够快,两刻钟的时间内,南予已经坠下云岚边界,云岚宗被灭了。
最后一步,就是言城歌借用魔界中人的力量去救下南予,然后让魔界中人布下阵法把南予隔绝在朝天大陆以外,再把言城歌教的那些话说给南予听。
这个计划,原本言城歌应该说是完胜,但是他算来算去,算漏了一件事——
言城歌没有想到,他让旷幽谷找上门合作的魔界中人,就是九方越。没能想到,九方越竟然就是那位白发紫眸、戴着鬼面獠牙面具、穿着一身黑衣的魔君大人。
更没有想到,九方越居然也喜欢南予。
九方越彼时听了言城歌的计划后,就决定将计就计,先按照言城歌说的,对付君玦,然后救下南予,再把她带到一个深山老林用魔界的结界将她隔绝在朝天大陆以外,如此谁也探不到南予的神识,追不到南予的位置,最后将言城歌教他说的那些告诉她。
至于把南予带到了哪里,九方越自然不会按照原本的约定告诉言城歌。
7.两败俱伤
话又说回来,要让君玦就这么被九方越和言城歌联手摆了一道什么便宜都占不到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除开南予被九方越藏在结界中这件事不谈,其实君玦才是最大的赢家。
阴了君玦的后果就是……在南予醒之前的三个月内,魔界被君玦翻了个底朝天,十二楼里所有关于结界的邪术功法被君玦的人带走了一大半。
九方越知道,用魔界的结界困住君玦的时候,君玦就参透了魔界第一层布局,而在南予坠下云岚边界后的一个月内,他就琢磨透了入魔界的方法。
君玦将魔界翻个底朝天是为了找南予,带走十二楼所有关于魔界结界破解之术也是为了找南予。
他当然不可能相信南予真的因为坠下云岚边界死了。
九方越用魔界的结界困住他必然是有目的的,要是不能猜到九方越和言城歌的全盘计划,那他就不是君玦了。
事实证明君玦想的不错,南予被九方越带走后,只可能被藏在魔界,或者是被藏在来自魔界的结界布局下。
但是九方越也早就想到了,以君玦的能力,想要参破魔界结界的所有破解之法绝对要不了半个月,所以九方越改动了结界的布局,布下十二层结界,每一层都进行了他自己的改动,如此才让君玦无计可施。
让君玦无计可施的后果就是……十二楼险些被君玦全数湮灭,魔界被他搅得天翻地覆,好几次九方越都忍不住出去跟君玦打一架,但是一想到君玦就是为了激他出来,他还是忍住了出去的冲动。
南予未醒的三个月,九方越还从岳翊阁的人口中知道一件事:旷幽谷终于被君玦给收拾了。
谁想得到君玦一旦玩儿起手段来连兄弟都坑,君玦确实告诉了言城歌他围攻旷幽谷的时间,但那却不是真的进攻时间,不过是个幌子。
君玦真正进攻旷幽谷的时间是在南予坠下云岚边界之后。
彼时旷幽谷以为自己已经击退了君玦的人,言城歌也以为自己已经帮旷幽谷抵抗住了君玦的进攻,谁能料到那次进攻只是个幌子,真正的进攻时间是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之下。
顺者昌、逆者亡。
但凡参与言城歌谋划的人,君玦一个都没放过,但是归顺他的人他都纳入了七重天。不晓得他施了什么手段,那些一直不肯降服的一品散气师如今竟都入了他的麾下。
所以九方越才说君玦是最大的赢家——世间稀有的旷幽谷散气师,除了尚未找到的温溪棠以外,都入了他的麾下;风雨山庄又少了一个结盟的对象;魔界十二楼稀罕的邪术功法被他带走,交给手下修炼是肯定的;魔界结界被他攻破……
算起来,他除了丢了南予以外,真的半点亏都未曾吃,吃亏的是他九方越。
但是好在,君玦心中最重要的是南予,这样算起来,还是君玦吃了大亏。如此也说得上是两败俱伤。
如今九方越敢放心地把南予带出来,是因为他已经确信南予不想见君玦了。别的不说,言城歌窥破人心的本事真是望尘莫及。
只是让九方越匪夷所思的是,就算言城歌阴了君玦,君玦也阴了言城歌,他们的关系竟然依旧如常。
8.千里姻缘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打断两人各自思路,九方越看了南予一眼,后者点头,他才点着茶盏道,“谁?”
“小的是这锦绣楼的小二,奉我们老板娘的指示特地来送今晚姻缘宴的请帖!”
姻缘宴?
南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了,饶有兴致地笑道,“那你进来罢。”
来人着了一身灰色短打,点头哈腰地捧着一个红漆木盘,木盘上放着两张请帖,小二毕恭毕敬地将两张请帖交到南予和九方越的手中后才笑道,“今日来我们锦绣楼双数客房吃饭的贵客人手一张,两位贵客赶早儿,还是头一个收到的!”
“姻缘宴是什么?”南予翻开请帖,扫了两眼后挑眉不解道,“你们秦国这姻缘,是掐架掐来的啊?”
之所以这么说,概因南予手里拿到的那份请帖里详细讲解了姻缘宴上要走的流程,其实也没什么流程,就是大家一起和巴和巴掐个架而已。
小二笑道,“咱们秦国作为五国之首,当然事事都避不开一个打字了!一看这位少爷就不是咱们溧阳城的本地人,锦绣楼的红线牵和姻缘宴那可都是出了名的!”
见南予依旧面露不解,小二接着解释道,“所谓红线牵,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南、北两门各站月老、红娘,手中拿着相连的红线分发给少爷和闺秀们,少爷闺秀顺着手里的红线牵引,直到相遇,两人若是互相中意,便促成了一段良缘。”
“有意思。”南予撑着下巴,拆台道,“那要是遇见的人不中意呢?”
“要是不中意,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带强求谁的。”小二说着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当然,也不排除一厢情愿,这种情况,就只能看造化了。”
九方越挥手示意他下去,待小二退出门外后,他才转头冲南予道,“红线牵这种东西你还是别去凑热闹了,要是惹上什么烂桃花儿,甩都甩不掉可就糟糕了。姻缘宴这种,你要有兴趣的话,倒是可以去玩上一玩儿。”
按照姻缘宴的设定,就是宴会中间搭个台子,围着台子设了坐席,酒肉池林。
在座可以风花雪月饮酒作诗,也可以邀心悦之人上台比试气韵,被邀之人可以拒绝,但是一旦答应了,就不得反悔。
输赢无关,不过是看两个人能不能在打的时候打出些火花儿来。
九方越如此放心南予去参加姻缘宴的原因就在于此:一来,南予这个人性情凉薄,岂是随意三两下就能打出火花儿来的;二来,南予一旦抱着干架的心思上了台,那就当真只是来专专心心干一架的,再无别的心思。
四个月闷在深山老林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九方越想了想觉得让她多玩玩儿其实也没什么,如今就算君玦通过顾休思的追踪神识那门子方法找了过来,也不消顾虑太多。
与此同时,锦绣楼的另一方,一名俊美无俦的锦衣男子也正随意拨弄小二送进来的姻缘宴请帖。
男子一头青丝不系不束,随意披散在身周,上织墨色双鲤的花青锦裳穿得松松垮垮,甚至有一半已经垮至肩下,同样耷拉在肩上的素白亵衣,以及白皙的半个肩头。
胸前大开的衣襟直露出他硬朗却又柔和的胸、腹肌的肌线,长长的腰带从他腹部开始蜿蜒,随意散落摇曳在地,绕在他的脚边。
他白皙的双脚都未穿鞋袜,一只脚轻蹬在桌脚,膝骨微曲,一手就随便搭在膝盖处,而他另一只就如此赤足踩在地上,足趾与掌心间弯出一个冰凉而又柔美的弧度。
男子注视窗外的那双眸子呈现淡茶色,不带一丝温度,如临冰窖的冷意,眸心又漾出一潭不易察觉的温柔,潋滟生光。
这般穿着,如何看也是个纨绔子弟,但他这般疏冷清濯的气质神情,又明显不是风流之人。
风/流与淡漠意外地毫不违和,自成风华。
男子的腰间唯一端正系着的,只有两颗元宵大小的银铃,其中一颗上面刻着一字为“予”,另一颗,刻着另一字——为“梓”。
9.下落不明
窗牖被微风一个轻扑,男子轻轻蹙眉,迅速伸手拿手背抵住鼻尖,挡住突然间充斥房间的淡淡血腥味。
下一刻,果然有一名精瘦的黑衣人身手利索地跃入房间,正准备说什么,在擡头看见男子的一瞬间,瞪大了双眼,震惊地愣在原地,待反应过来后,顾不得肩上的伤痕,立刻俯首跪在男子身前,“少主!”
男子的眉皱得更紧了些,半分眼神也未分给他,径直望着窗外湛蓝的天,轻声道,“换身衣服再来。”声音仿佛水样的琉璃滑出喉咙,轻舒而又明晰,冰凉而又熨帖。
黑衣人额间冷汗涔涔,他是不知道少主在这里,所以直接就按照指定地点过来了,还以为和以前一样跟上面的某个头头儿汇报一下即可,谁承想居然遇见了少主!
好死不死的,自己又刚负了伤,肩上一大片都被血给染了个透……自从十三年前少主亲眼目睹了五岁的小主子第一次杀人时浑身是血的惨状后,就厌恶极了鲜血。
从此后也再无人敢负伤出现在少主面前,惟恐少主闻到血腥味或是看到血就想起不在他身边的小主子,想起是他自己将小主子推向无尽深渊,成了那副浑身是血的模样。
思及此,黑衣人战战兢兢道,“少主饶命!实在是不知少主在此……”
“先去换衣服。”男子淡漠地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