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人的时候莫要做这么多面部表情。”
少女垮下脸,“……”你不拆穿会死吗?
钱袋已追回,南予起身预备拍拍屁股走人,顿了顿,她又折回来拎起蹲在地上愤恨地啃着馒头的少女,“在小爷熟悉尚云城之前,你就认命跟着做个随侍丫头吧!”
“凭什么?!”少女被拎起的衣服将她的头埋在里面不停挣扎。
“凭你打不过我啊!”南予悠闲地提着她向前拖着。
“你目无王法!你这是拐卖!”
“胡说,这明明是强取豪夺。”
“……臭女人、王八蛋、卑鄙厚颜无耻流/氓!”
“咄咄赞美甚合我意,全收全收!”
夕阳西下,昼夜分割,红霞灿烂。
很多年后,少女每每想起今日这一幕黄昏日落、想起被霞光拉长的斜影,都忍不住后悔,当时竟没有喊她一声姐姐。
34.痴情女子
飞灵国委实是个很有情/调的国家,他们的皇帝也委实是个很有品位的皇帝。
坐在皇位上久了,看得都是金碧辉煌的雕梁画栋,奢/靡无趣之极,倘若微服私访的时候整条街都不能搞出些新鲜玩意儿,那么这就会使一位日理万机的君王陷入崩溃。
因此,尚云城作为天子镇守的国都,每建一栋酒楼都会致力于在凭栏远眺的时候能眺出一点风/情,每开一座歌舞坊都会致力于让人流连忘返的时候能返出一些新意,就算是小门小店也须得思量个富有诗意的招牌名,不然就得关门倒闭。
这条政策一出,不仅为许多文人墨客提供了一大批职位,还很大程度地拉高了小老百姓们的文化水平。
于是,尚云城就出了一个修筑在温婉静谧的摘月江上、名为水天一线的酒楼,虽不及闻名天下的七重天,却也自成一番格调意趣。
酒楼像是从江水中窜起,拔地起了五层高。门前是弧形的石拱桥,桥的高度堪堪过得了一两只普通画舫。
酒楼背后则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江水,灵动而又婉约,此时夜色正好,明月成勾,与楼内灯火交相辉映,一起映在渔火未熄的摘月江上。
而酒足饭饱的南予正跷着腿斜坐在水天一线的一楼大堂里听说书。
揣着一脸颓废相的南予一边儿磕着蒜瓣儿一边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坐在一旁拿眼珠子戳她的少女唠嗑,三言两语间也就知晓了这少女的名讳——长儿。
南予了然,身在江湖,艺名这玩意儿最好只取真名里的一个字,好记。
“各位客官,”一声锣鼓敲响,堪堪将南予的思绪拉回,擡头才发现看台上的说书人已换了一个,“江湖轶事听得多了,想必也觉得索然无味,今日,咱们就来讲些不一样的。”
南予笑着嗑了个瓜子儿,估摸着他是要讲一篇言情。
果不其然,说书人摊开折扇,饶有兴致地问道,“不知在座的各位,有没有同在下一样,半年前亲眼见到一位姑娘被烽火将军从城门口一路拖至皇宫外的?”
说书人习惯性地停顿了一下,眼神掠过大堂内众人,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
“我!我见过!那姑娘好像是打邻国来的,多半是来找失散多年的兄长……”
还未说完,就有人打断,“什么兄长!我亲耳听到她跟大将军说什么青梅竹马,八成是来找情郎的!”
“那女子也是个痴心的,我听人说,大将军让她离开,她不肯,将军就让人把她拴在马上,自己骑马拖着人一路驰到宫门口!当时那血啊……”
“……”
南予笑了笑,事不关己地换了个仰躺姿势,觉着照此趋势下去,这可能会被衍生成虐心言情。
惊堂木一拍,说书人打断所有人的窃窃私语,接着讲道,“不错。那位姑娘从锦焱国而来,不远千里,只为能见上自己青梅竹马的玩伴一面。”
“谁知将军不通人情,竟将其用绳子捆住,骑马拖至皇宫门前,彼时鲜血染红街道,路人纷纷侧目,何等惨状!”
“各位一定心想,不过是见玩伴一面,大将军何必如此苛待于她?可是——你们知道她要见的这位玩伴是谁吗?”
见众人相互低语,摇头狐疑,说书人陡一合上手中折扇,作出抱拳行礼的动作,神秘一笑,“是我飞灵国如今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看客一片哗然。
南予依旧提唇笑着,秉着捧场的原则,表达自己兴致盎然,因为这马上就要演变成帝王虐心言情。
不一会儿就有客人迟疑地反驳道,“就算是皇帝……不让见赶走就是了,何必祸害人家清清白白一个良家女呢?”
“问得好。”说书人紧接着他的问题,一拍惊堂木,“倘若真是良家女倒也罢了,但这位求见圣上的女子,却是锦焱国扬名宇内的轻弦阁歌妓——南予!”
南予笑不出来了。
35.再见故人
这就从一篇古代言情变成了一篇同人文。
敢情前身半年前来找的君莫及就是飞灵国那个被君卿殿下架空了权力的皇帝?
月娘一直疑惑前身半年前在飞灵国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她回来后一心求死,如今看来,她是受了世间大苦。
南予沉吟之间,说书人又开始接着讲起那段快被岁月冲淡的故事,这时候,就连一直在茶桌上埋头苦吃的长儿也被吸引得擡头望去。
“骏马驰骋至宫门的时候,南予姑娘早就因失血过多而昏厥,大将军一走了之,压根儿没管她死活,彼时骄阳似火,这么个倾城绝色的美人儿就晕倒在宫门口,无一人敢上前救助。”
众人长吁短叹,也不晓得叹的究竟是这么个倾城绝色的美人儿还是无一人敢上前救助。
说书人再次摊开折扇,随意摇了摇,猝不及防转了话题,语调抑扬顿挫,“众所周知,锦焱国的妓子南予和飞灵国左相的女儿诗茵若齐名。”
“诗家小姐打小就聪颖好学,和南予姑娘一样,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信手拈来,甚至这位千金大小姐早在垂髫之年就拜入毒仙宗门下,毒术超群、武艺高强。”
“可世人将其比较之时总觉得南予姑娘略胜一筹,诗家小姐本是对此耿耿于怀,可谁想得到,最后这位奄奄一息的南予姑娘——却就是诗家小姐搭救的呢?”
这个转折转得很有高度,将原本一干沉浸在女子痴情戏码的小老百姓的重点瞬间转移到了诗家小姐深明大义、菩萨心肠上。
既然有人觉得诗家小姐柔弱良善,那么必定会有人关心传闻中略胜诗茵若一筹的南予究竟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实。
说书人见效果达到,也就不再赘述当时情况,转而作了个结束陈词。
“半年前,南予姑娘回轻弦阁时留下一封战书,欲在半年后与诗小姐比试四艺,一分高下。如今半年之期已到,前些日子听闻南予姑娘也确实离开了轻弦阁转而向我飞灵国来,想必,是为了践行诺言。”
南予冷笑,赌一个铜板,这说书人就诗茵若请来的,为的就是把流言扩散出去,好引自己真的与她比试。
这把说书的给人冤得够呛,前身要是真留下什么半年后一分高下的战书,又为何在回到轻弦阁后就服毒自尽?
岂有此理。
南予一拍桌板儿就要开骂,众人还没来得及看向陡然站起来的她,就听得二楼一方雅座处传来更为铿锵有力的怒斥声——
“岂有此理!简直一派胡言!”
南予生生憋回喉咙口的脏话,随着众人的目光一起擡头看向二楼。
说话的男子生得刚毅俊朗,身材挺拔,一身黑色锦衣勾勒出他魁梧的身形,此时他握紧栏杆站起,一双鹰眸熠熠生光,显然是怒火上涌。
而在他身旁,端端坐在雅座上的男子更是惊为天人,面部曲线柔和明亮,棱角分明却并不锐利,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矛盾感,眸若星辰、眉如远山,若说南予穿白是穿出了洒脱不羁、恣意随性,那么他穿白,就是穿出了俊秀温雅、宠辱不惊。
两人皆是含着微愠睨向楼下,而此时陡然站起的南予,显然就成了他们一眼看去的对象。
目之所及,两人皆是一惊。
“小、小九?”
36.我数到三
小九?
南予挑眉看向白衣男子,残存的记忆里,只有君莫及才这样叫过她,只因幼时初相逢,自己在轻弦阁排行第九,如此看来,眼前这个人就是微服私访的君莫及无疑。
这样一想,整个故事就有些戏剧化了。
水天一线好不容易从江湖朝堂的戏码中脱离出来想要讲些不一样的儿女情长,竟堪堪遇上了本故事中的男女主。
平日说书的男女主身份多为杜撰,然而今日的男主却堪堪就是本国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也不晓得水天一线如此富有文化水平的名字能否救上一救他们可能即将倒闭的事实。
南予想着想着,竟然生生牵出一抹眼角风/流的笑意。
这个笑,在一干不明真相的小老百姓面前就显得很猥/琐了,果然有得必有失,如此貌美如花的姑娘,大概是脑子有点问题。
“小九……是你吗?”君莫及迟迟没有等来南予擡头盈盈唤他一声悔之哥哥,有些疑惑地蹙眉反问道。
“不是,你认错人了。”南予挑眉,随意说道,“小爷还有急事儿,就不同你们废话了。”
倘若这时候和他纠缠,撸起袖子干个架是没什么好怕的,怕就怕这厮脱口叫出一声南予,尚云城朴实无华的小老百姓们多半要亲手送她去和诗茵若比什么琴棋书画……
每当和别人发生争执的时候向来以武力服人的南予尚且不晓得琴棋书画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啊?!”长儿吃得百忙之中偶然擡头看了眼君莫及,突然轻声惊呼,没吃完的酱肉肘子直直掉在地上,她伸出油腻的手捂住嘴,随后拿另一只手扯了扯南予的衣角,语气焦急,“臭女人,你、你说话得注意点儿……”
话音未落,就被南予一把拽起来往门口带。此时,君莫及站起身和黑衣男子并肩,后者随即立刻向后退开一步,以表恭敬。
抿了抿唇,君莫及淡淡开口道,“把她给我抓回来。”
黑衣男子得令,腾身踏在栏杆上,一跃而起。
南予还没踏出大门,就觉得背后一阵掌风呼来,青丝拂起,敏捷转身将长儿护到身后,出手和他一掌对上,黑衣男子捂着心口疾退五步。
黑衣男子惊诧之际猛地拔出腰间的侍卫刀,一个横劈,带着势破千军的力道,看客纷纷拉开桌椅腾地方。
南予黑眸一沉,纵身起跳,手中赫然多了一根银色长鞭,附着了气韵的缚灵鞭挥出,与刀身紧紧交缠!
“我数到三,你抽刀我抽鞭。”南予闲闲笑道。
黑衣男子甫一点头,南予握紧缚灵鞭,“三!”连一都没有,趁着黑衣男子惊呆的瞬间,她迅捷抽出长鞭,翻身之际挑鞭朝他下巴抡去。
“啪——”的一声深刻叫他体会到了何谓鞭子是一种很让人牙疼的武器。
一干小老百姓捂着自己的下巴倒吸一口凉气。
“你耍赖!”黑衣男子捧住下巴再擡头瞪去,哪儿还有南予的踪影,心下一发狠就要擡腿追上去,刚跨一步,眼前突然多出一道人影,伸手拦了他——
“守三,我家王爷说,不必追了。”
“……移天?”君莫及皱眉握紧栏杆,看着陡然出现的人心下略沉:这么说,他也回来了?
37.巧遇南宫
南予拽着长儿这么撒开脚丫子一溜,便是月光洒满了街道,摸摸兜里还剩着几两散碎银子,琢磨片刻,她还是打算操起老本行拿这几两翻个本儿。
低头看了眼在身后捧着一袋馒头跟朵小白花儿似的的长儿,她想了想,迟疑着冲她攒出一个柔情似水的笑意,斟酌了下用词,“你……有没有去过赌坊?”
安乐赌坊
要带坏一个小姑娘是多么的不费吹灰之力,南予看着如今站在赌桌上挥霍钞票如粪土一般笑得甚是开心的长儿,心里暗自想道。
想起三刻钟前南予耗尽平生所学将其拖进赌坊,当时还道她只是个不解世事的孩子,然而在南予不吝赐教了她两手后,她对这方面展现出的浓厚兴趣委实当得起“很有天赋”四个字。
南予坐在椅子上跷起二郎腿,一只手撑着下巴,耷拉眼皮盯着面前这个身子都要趴在钱上的人。
然而想要成就一位初来乍到就驰骋赌场的高手,向来须得经历些坎坷与磨砺,对于十一二岁的长儿来说,这磨砺就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南宫黛就很合适。
撩起眼皮看着掀开帘子跨进来的人,南予从未想过她同南宫黛的缘分竟会深至如此。
在召阳那个地头低头不见擡头见也就罢了,如今出了锦焱国还能在异国他乡的赌坊同她巧遇,上苍如此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譬如,今儿个小爷恰好缺钱。
南宫黛陡一进来就感觉到了两道炙热视线堪堪停在她的钱袋处,略一缩脖子,看到南予的那刻她险些惊得跳起来。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南宫黛三两步上前指着南予,咬唇愤然。
“昨日有人托梦说你会来,我就蹲这儿候着了。”南予笑得很和蔼,“南宫小姐,要不要来两局?”
“来就来!”南宫黛哼了哼鼻子,从钱袋里掏出一打银票,豪气如云地压在桌上,“都给本小姐腾地方!”
见钱眼开果然是天下的小老百姓共同信奉的真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银票被哄抢一空。长儿也揣着银票站在南予身后一脸打了鸡血似的兴奋。
南予撸过桌上的两个骰盅,随意摇了摇,挑眉看她,“选一个。”
“故弄玄虚。”南宫黛嗤笑一声,想也没想,随便拿了一个,“比大小,谁的点儿大谁就算赢!”
“没问题!”南予打了个响指。
南宫黛率先摇盅,双眼逼视着南予,嘴角露出势在必得的笑意,那骰盅离了桌子被她握在手里,骰子撞击骰盅的声音清脆响绝、铿锵有力!
“咚!”掷地有声的骰盅被南宫黛压在桌上,嘚瑟笑道,“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