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1 / 2)

“苏夫人,让水儿服侍您穿戴梳洗吧,一会儿陛下和云娘娘还要召见你。”

今晨一早,刚睁开眼睛,就见云絮的贴身侍女立在我身旁。

这个小鼻子小眼的灵巧女孩也是南人的温婉模样,脾气和云絮也有些相似,说话糯糥的,听着很顺耳。

我迅速梳洗打扮一番,就由水儿引着去皇帝所在的一所偏殿。

不知怎的,这一路上总有些忐忑。我能隐约猜得宇文邕召我为何。但如今的皇帝早已不是昔日那个温顺无争的傀儡天子,而将是雄震国威,一统中原的雄主。念及此,我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跨入殿中,早见皇帝坐在上首,云絮侍立一边,正笑望着我,我连忙跪下行礼。

“苏夫人胆气不输男儿。前日生死一线,全赖你舍命相护,朕才得以诛剿权佞。宇文将军更是帮朕在宇文护手下辛苦经营多年,才能调度禁卫,配合朕的计划,一举剿灭余党。待到论功之日,朕会对你夫妇大加封赏。”

宇文邕面含笑意,但目光沉肃威严,话语深实有力,透出不可抗拒的威严。他这一番话,仿佛也在暗示:即使受赏,也要仰望天威,感谢皇恩才是。

“保护天子是臣民的本分,岂敢居功?只是臣妇有一事,斗胆请求陛下成全。”

“说吧。”宇文邕一拂长袖,美髯也翩翩飘动。

“我夫君在朝为官,对陛下忠贞不二,只是他为人耿直,难免会得罪权贵。今番朝局剧变,我怕有人对他不利,还望陛下能保他一命。”

我不敢直接提宇文直,云絮可能已提前帮我向皇帝说情,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苏夫人放心,宇文将军有功之人,岂能遭到戕害?我定保他无虞。”宇文邕会意一笑,允诺道。

闻言,我释然一笑,心中的重石终于落地,又向皇帝拜谢,旋即退居一旁。

“陛下,右侍上士、小宗伯宇文孝伯求见。”殿外一个宦官高声道。

“传。”

宇文邕话语刚落,就见一个绛袍文官步入殿内。他正是皇子宇文赟的老师,皇帝的亲随——宇文孝伯。当初也是他,负责为皇帝和宇文倾之间沟通联络。

宇文孝伯还是一副温润儒雅的形象,他恭声开口,话音温淳:“陛下,您要的东西,臣已收缴整理完毕。”说完,他给皇帝递上一沓函件。

宇文邕大致扫了两眼,目光一沉,冷声问道:“这些函件涉及的官员都已抓捕归案了么?”

“回陛下,长孙大人和宇文将军已动手缉拿相关人员。”

“好。他们二人办事,朕放心,宇文护一案要尽快了结,涉案人员一个不准放过!“宇文邕目光一凛,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臣明白。”

“对了,孝伯。听闻齐国最近局势动荡不安,斛律光为奸臣祖珽所构陷。齐国在汾州一带已收住兵锋,与我国和解。这样,齐公也该回来了吧?”宇文邕把那些函件撩在一边,扬眉淡淡问道。

宇文邕并没让我退下,显然是并不避讳,我在一旁听了半天,待他说出斛律光这个名字时,心头不由一凛:“这个正是让我深陷齐国之人啊。他虽与周国为敌,但那也是为了效忠国家,也无可厚非。况且他为人忠直,智勇无双,着实令人感佩。如今竟也为奸臣构陷,可见齐国已走上末路了。

这也是出于元朔的手笔么?我只隐隐感觉此事与他有关。他为了向高氏报仇,应该会不遗余力。

说实在的,我穿越到此已有四五年了,但对于周国,却还是没有深厚的故国之情。仍把自己当做超脱历史的现代人,冷眼观战。但这种想法是要不得的。如今,我多多少少已经卷入政局,在关键时刻,是非恩怨,个人立场必须鲜明。

想到这里,一时有些惘然。这样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当初我为了避免卷入政治漩涡,才选择嫁给无权无势的宇文倾,哪知自己一开始就跌入上位者布好的局,再无退路。而如今,也只有一条路走下去。

宇文孝伯不知何时已经退去,待我再回过神来,却见宇文宪已经步入殿中。

这位深孚众望的王公已离朝一年多了。一年多的戎马生涯使他脸上又见风霜,虽依旧神容瑰伟,但眉间那股忧惧却是挥之不去。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只晚回来几天,周国政局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他身后,宇文直也随之进来。与神情冷峻的宇文宪相比,这位皇弟看上去面色悠然,隐隐有倨傲之意,想必正为自己锄奸的义举自得吧。他冷眼看着宇文宪,目光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云絮曾经提过,宇文直与宇文宪虽为兄弟,但感情疏远。宇文直一直忌恨他,前番就屡屡诬陷,而宇文宪则退让容忍,加之他为人端正忠直,宇文直也没抓到确凿的把柄。今番,宇文护已经倒台,宇文宪失去庇佑,确是宇文直对他发难的不二时机。

在权力之争面前,皇家子弟的亲情显得多么微不足道。唯有权与利,才能把人牢牢束在一起。为了得到这两样东西,亲人能反目成仇,宿敌也可以把酒言欢。

其实,我也好奇,皇帝会如何对待宇文宪——他的五弟?

“五弟,战场寒苦,你为国弃家,征战一年有余。去年又在宜阳一战大败斛律光,扬我大周国威,举国振奋!皇兄甚感欢慰!”宇文邕看着自己的弟弟,面色柔和,但又不失威严气度。

但听了此言,我和宇文直都是一惊。宇文直困惑地望着皇帝,面色微微露出不满。我则是意外宇文邕对汾州失利一事只字不提,只是一个劲儿的褒奖宇文宪的功劳。这难道是为了安抚他么?

我又看向云絮,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二人,笑而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她的目光更多的落在宇文宪身上。

他们曾经相识,我蓦然想起此事。当初宇文直要强夺云絮回府时,宇文宪还曾出言劝阻。他对她也是有恩的。

但云絮看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复杂,那里面不是感激,而是一些说不清的情愫。我也不甚明白,莫非他们之间还有更多的故事?

我摇摇头,不再胡想,目光又收了回来,不料这时,宇文宪已脱掉发冠,叩伏在地,沉痛开口:“罪臣岂敢邀功,但凭陛下发落!”

说罢,一声、两声、三声,他重重三叩首,伏地不起。

宇文直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翘起,很是满意。

我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宇文宪,心里五味杂陈。他发冠已除,头发散落下来,不免有些狼狈。平日高高在上的王公,在大权在握的皇帝面前,仍旧只是惟命是从的臣子。

他主动请罪,定是为之前依附宇文护的行径深感不安。不过说到头,他并未作出什么为祸朝廷之事,反而一直是对齐作战的主将,虽没有站上风,但他擅长逆风仗,通过有条不紊的调度指挥,最大程度上减少了周军的损失,是周国不可多得的将才。

宇文邕渐渐敛起笑意,走到堂下,按住宇文宪的肩膀,声音微冷:“五弟,朕想问你,你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