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1 / 2)

“刚才你为何迟迟不救驾?”叱奴太后又厉声一斥,满面怒容地盯着宇文直。

宇文直跪在地上,后背绷得挺直,却一时沉默,没有开口。

而此时,宇文邕已悄悄弯身,捡起刚才诛杀逆臣的血刃。

“回答我!”老太后厉声逼问,分毫不让。

我捂着肩头,靠在廊柱上,冷眼看着宇文直。

老太后的话确系诛心之论。宇文直任由宇文护追杀皇帝,冷眼旁观。他的心思一目了然。

莫不是他临时起意,动了歪念?

我心下渗出涔涔寒意:刚才宇文护若真弑杀了皇帝,而宇文直再袭杀宇文护,那周国大局将发生剧变……独孤伽陵定无活路。

但宇文直纵使得逞,然事出仓促,他又没布好党羽,侥幸夺权,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他在朝中声望不高,又哪里是宇文宪的对手?况且按顺位来讲,还有鲁国公宇文赟来竞争帝位。

好在他还不算糊涂,在最后关头出手一击,算是没铸成大错。

“母后恕罪,是儿臣救驾不利,让陛下和您老受惊了。刚才宇文护和陛下缠斗在一起,儿臣也是万分焦急,但怕贸然出手,误伤了陛下。所以才静候片刻,以待时机,一举诛贼。”

他这话巧妙地为自己开脱,又摆明了为皇帝着想的态度,撇开了责任。但刚才的一幕我们都看在眼里,他是何心思,也大抵明白。就看太后和皇帝愿不愿意将真相戳破了。

叱奴太后眉头一缓,嘴唇微动:“你也太冒险了,刚才差一点,你皇兄就……”她长叹口气,说不出话来。

宇文直又拜了一拜:“儿臣顾虑不周,还望陛下和母后恕罪。”

叱奴太后摇摇头,望着皇帝:“皇儿,你看该如何处置豆罗突?”

我看着太后的脸,她面色已经和缓下来,不像刚才那般震怒。

我恍然明白:刚才太后表面上是在责备宇文直,实际上是给他一个洗白的机会,若是等宇文邕亲自问罪,事情可就难以说清了。而今,太后已用态度表明自己愿意相信宇文直所言,而后问皇帝如何打算,显然就是暗示皇帝要对宇文直从轻发落。

两个都是她的儿子,她虽愤恨宇文直的私心,但也不忍看他们骨肉相残,所以主动出头来和缓局面。

宇文邕把血刃递给何泉,叫他收起,而后亲自扶起宇文直,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抱了抱他:“母后,今番生死一线,全赖豆罗突挺身而出,诛杀逆臣,挽救了我大周危局。如此义举,当彪炳史册。我不日就会六弟表功。”

我有些惊讶地望着宇文邕,这一句话,把宇文直的龌蹉心思悄悄掩盖了,顺势卖了他一个人情。

宇文直郑重向皇帝一拜:“诛杀逆臣,乃臣弟之本分,岂敢邀功?陛下折杀我也。”

想不到他倒是会就坡下驴,全然不提刚才那事。

宇文邕又拉着宇文直跪下,一起向太后叩头:

“母后,儿臣唐突了,刚刚让母后受惊,是儿臣不孝。”

叱奴氏展眉一笑,忙把两个儿子拉起:“比这惊险危急的场面母后都见过,这又算什么。你们兄弟戮力同心,铲除了大周的心腹之患,母后高兴啊!”

于是,刚刚惊心动魄的血腥场面已变为温情脉脉的亲情剧。

我冷眼望着他们,居然忘记伤口一直涌着鲜血,头脑有些发昏,还不自知。

“陛下,天官宫伯中大夫长孙览已在殿口侯等。”何泉走近殿内,禀道。

“让他进来。传我命令,立刻令禁军右卫首领宇文倾封锁宫门,严禁任何人出入,若有人问起宇文护,就说太后赐酒,他多饮了几杯,不胜酒力,今晚就在皇城安歇。明白么?”

宇文邕站起身,朝着何泉冷冷发令,凛然生威,长长的胡须无风自动,像军中威严的大纛一般。

我惊愣地望着他,就在这短短时间内,宇文邕已从一个唯权臣马首是瞻的傀儡皇帝变为一个恩威并施,驭下有道的强势帝王。

也许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只是藏得太久了。

“是陛下。”何泉也微微一愣,似乎还没有适应皇帝的转变。

“另外,把这里秘密清理一下,不要走露风声。”

我靠在廊柱上,静静看着皇帝发号施令,只觉他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声音也渺不可闻。

身子一软,竟从廊柱上滑落,低头一看,肩头已被鲜血湿透。

脑子里渐渐迷蒙起来,意识消失的前一刻,只闻何泉一声惊呼:“陛下,这个宫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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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觉睡了很久,一觉醒来,已是两日之后。

这一觉睡得舒爽,没有做噩梦,身心都很放松。

慢慢睁眼,还没看清周围事物,一股宁神淡远的馨香传入鼻内,顿觉灵台一清,五蕴清明。

这是一个宽大的内室,头顶上方是明晃晃的流苏,兀自摇曳着,我卧在一个宽大的软榻上,身上盖着锦被。

这是哪里?独孤伽陵呢?

我一头坐起,茫然四顾,不料却被一人按住肩膀。

待看清那人面貌,我再也忍不住,鼻头一酸,抱着她就哭出声来。

什么尊卑等级,这一刻也顾不上了,我只知道,她是我最亲的姐妹。

“云絮……云絮……”我抱住她,把脸埋在她肩头,一遍一遍嘶声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