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辱(1 / 2)

先前周齐二军在宜阳发生激战,城防受损,此番斛律光又夺回宜阳城,遂命令赵常重筑防御工事。

赵常不愿用粮草白白养着这几百俘军,遂把我们也编入工兵行列,成为了修筑工事的主力。不过,他还算善待我,给我安排个相对轻松的活儿——搬运禾杆木料,而且还和小王编在一伍。目前只要张四不来骚扰,我的境况还能说得过去,关键是有小王在身边做伴,日子不至于那么苦闷和绝望。

“麻利的!搬个木料也拖泥带水!”头顶太阳高悬,我跟小王推着缁车正准备运一车木料到城外,却被监工呵斥了一阵。他刚说两句话,皮鞭就抽到了我身上。

小王忙向监工赔不是,说了几番好话,他才收回鞭子。我忍住背上热辣辣的疼痛,闷头推着车往前走。

“吁——”有一骑直奔过来,停在马车旁边,我瞥了那人一眼,心跳骤然慢了半拍。

“城门处等着用料!你俩别磨磨蹭蹭!”张四坐在马上,不耐烦地催促道。他在军中担任校尉,那个监工看他到来,忙行了行礼。

我不敢擡头看他,只有连连称喏。脚在地上一蹬,一使劲又推着车子往前走。

齐军对我们防的很严。我们手脚都带着镣铐,因此行动做事异常不便。

我转头看了看小王,他也满脸是汗,原本白胖的脸颊也变得黑瘦,嘴唇干裂苍白,双目无神。

“王大哥,还好吧。”我停下来,皱眉问道。他原本是伙头军,现在被赶来做工事,可能会吃不消吧。

“嘿嘿,”他憨然一笑,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这点活儿还好说。倒是你,好像累的不行了。”他转头看我,目光透着隐忧。

“没事。”我无奈地笑笑,淡淡回道,“走吧。”

“竟然还有功夫闲扯!”一声斥骂从身后传来,却是张四纵马赶上我们,马鞭狠狠抽在小王身上。

“想要窝工,中午就没饭吃!”他一边抽着小王,一边骂道。

鞭梢传来清脆的响声,不出几下,小王背部的袍子就印上几道血痕。

我赶紧别过脸,闷声道:“校尉别打了,我们抓紧就是。”

“我让你说话了吗?”他一怒,鞭子竟抽到我身上,我下意识躲闪,不期然又对上他的脸。

张四愣了片刻,竟讪讪地收回了鞭子。

“是你?”他眯起眼睛,刚才嚣张的态度收敛了些,细细的鼠眼透出几丝猥琐的光,“听说你叫梁宇?”

他一边说着,一边凑了上来,一手还摸上我的脖颈,探入衣服里。

“校尉!”我惊叫一声,浑身战栗起来,接着一股恶心感就在我胃里翻滚着。

也许是我的叫声过大,周围忙着的士兵都停下手中活计,转头来看我们几人。张四的手还停在我衣领里,进退不是,周围异样的眼光落在他身上,他啐了一口,忿忿地收回手。

但他依旧盯着我,舔了舔嘴唇,目光油腻,像是在看一头猎物,我生怕他再对我动手动脚,若是不慎暴露我的女子身份,麻烦就更大了。

而且周围这么多齐军都在看着,他的行为若被别人仿效,更会招来祸患。

想了片刻,我凑近他,低声开口,声音低沉而暧昧:“这里这么多人不太好吧。你是愿意吃独食呢,还是愿与他人分享?”

他盯了我一会儿,而后会意,硬硬开口,眼里透着几分不甘:“我且先放过你。”

我松了一口气,赶紧推着车子离他远去。一路上都不敢擡头,生生避开别人的目光。

小王不时地转头看看我,轻叹几声,带着同情的味道。他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应该明白张四的意思,却也无可奈何。我闷头往前走,也不跟他解释什么。

午饭亦是寒酸的要命。只有一碗咸汤和两块硬的如石头似的干饼。我费力地嚼着那几乎发馊的干饼,怎么也无法下咽,只得含住一口汤,用汤水慢慢化开。

小王愁眉苦脸地看看我,摇摇头,费力地咽下一口饼。

日头把热火毫不保留的烧在我们身上,我勉强吃下干饼和热汤,只觉喉头发干,几乎要着起火来。那边监工又开始催了。

看着手中未吃完的半张干饼,我叹了口气,索性把它揣着怀里。

“小梁子。”我正起身欲走,却有人在背后唤住我。

“赵大哥。”我看了看他,松了一口气。

“可还有人难为你?”他眉头微微蹙起,目光沉沉地压下来,透着几分无奈。

我苦涩一笑,旋即面目一凛,冷声道:“你尽早杀了我吧!”

“小梁子!”赵常和小王同时惊声开口,直愣愣地望着我,满脸诧异。

半晌,赵常才僵声问道:“何出此言?”

我叹了口气,望着他,沉沉开口:“张四那厮一直对我不满。他见我生的文弱,竟起了歹心,屡次欲行不轨。我堂堂男儿,怎堪受此侮辱,还不如死了痛快!”

我咬住嘴唇,冷冷地盯住他,满脸悲切和愤懑。

赵常愣住半晌,眼里翻滚着惊疑的神色,他讪讪的在我肩上拍了拍,叹声道:“我会提防着他。你俩赶紧走吧,别误了工。”

我盯视他半晌,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摆摆手:“快去吧。”

小王拉着我赶紧走了。我擡头望了望白亮的天空,悲苦焦急一时涌上心头,几乎要晕厥,也不知赵常能否帮我挡住张四。

午饭过后,我们从下午一直忙活到黑夜才收工。我和小王紧紧跟在大队,一切如常。回到住处,一下子歪在冷硬的泥墙上,闭上眼睛就没了意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四天,我吃不好睡不好力气小干活慢,免不了挨鞭子,好在赵常跟监工通了气,才没有太为难我。让我庆幸的是,张四倒没再来找我麻烦,我也松了口气。

宜阳的工事快要完成,我不知今后又会如何。齐军将我们看得很紧,想逃走根本就是妄想。他们也没有让我们上战场的想法,我的希望渐渐破灭,心思也灰暗起来。如今我的命运完全握在别人手中,作为一个俘虏,我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只消别人一碾,就没了活路。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我越出头可能越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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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月光洒在城墙上,已是深夜,快要收工了。

我望了望夜空,黑暗的天幕上嵌着一轮橙黄的圆月。我粗算了一下,莫不是八月中秋了吧?念及此,我心头更是一片酸楚。想想这几月的军旅生活,我挨过多少次刀兵,前些时候还有宇文倾护着我,而今番确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纵然有赵常和小王的照拂,那和在宇文倾身边的生活是不能比的。

也不知他现在怎样?想到他温和清俊的面孔,我心头五味杂陈:他对我关怀自然是无微不至,但如今我到了这个地步却与他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他执意带我出来,我又怎会被齐军俘虏?现在不仅要忍受各种折辱和欺凌,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没有了。

我恨他,却又怀念他带给我的温暖,越是想念他当初对我的关怀,我心里越是悲苦,当初的生活和我如今的处境相比,简直是霄壤之别。

一阵冷风吹进颈窝,我禁不住打了个激灵,思绪瞬间抽回,四下一瞧,周围人已渐稀,都张罗着回宿处,小王也不见了踪影。

我的心一沉,也不多想,准备跟着大队回去,谁料刚欲擡步,却被人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