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围(1 / 2)

黑暗中虽不辨行路,但六子对建安城布局了如指掌,一路径向东城门奔去。

大雨狠狠砸在我的脸上、身上,也重重砸在我的心上。我知道此刻不是仁慈的时候,唯有保住性命,尽快找到宇文倾,才不会让周军全军覆没。

但这是唯一的理由吗?其实更多的原因是我惧怕死亡。“人以眴时为朴”,在危机关头,我的本能反应是想尽办法活下去。所以当六子劝我出城时,我的道德防线立刻松动了。

这就是我经过十几年学校教育树立的三观啊,没想到在危难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我咬住嘴唇,紧紧搂住六子。现在做这些道德批判没有用了,既然选择走这条冷酷的道路,我不能再犹豫!

大雨遮住视线,塔楼上的风灯在风雨中摇摇晃晃,明灭的烛火飘摇不定,根本照不彻这漆黑雨夜。

六子顿住身形,向前观望。却见前方有几个健硕的身影撕开雨帘,在暗角辗转腾挪,悄悄溜向东城门。

“抓好了。”六子沉沉开口,而后一甩马鞭,也悄悄奔过去。

“呃……啊……”空中传了一两声压抑的惨呼,我闭紧眼睛,拳头紧紧攥在一起。

“你何必任由齐军杀了城卫?我们俩偷偷出去不也行么?”我心里悲愤交加,在六子耳边低声斥道。

“没有办法。”六子一把抹掉脸上的水,淡淡道,“若不如此,齐军定会觉察出事情有变,必然加紧防备,那时我们想逃出去可就不容易了,更别说追到宇文将军了。而且他们若改变既定策略,我们又该如何应付?”

我咬住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空气中有血腥味儿弥漫开来,被雨气洗的格外清晰,一丝丝刺入鼻端。

“收起你那可怜又可悲的同情心吧,换做是别人也会这么做。”六子嘲弄道,而后在城门大开的一瞬间,他猛地一夹马腹,从边侧一跃而出。

我们奔出城门,瞬间被更广袤无垠的黑暗吞噬,在这沉寂破碎的黑色乐章中,犀利的雨声是唯一的注脚。

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借着城楼上微弱的灯火,我望向前方,只觉黑暗中蜿蜒着凹凸不平的曲线,仿佛是一座钢铁长城矗立在此。

我的心登时如坠冰窟,果然与六子的猜测无差。

“轰轰——轰轰——轰轰——”这座长城突然溃塌,化作一条巨蟒,悄无声息地窜入建安城。

紧接着,大雨单调破碎的声调被骤然打破,惊天而起的冲杀声如怒潮般袭来,成了黑暗乐章中最雄浑的一笔。

城外留余的部队也纷纷涌入城中,六子闷声一喝,猛地一甩马鞭,逆着人流拼命地冲了出去。

马蹄裹上了麻布,沉闷的声音已被身后城中的冲天杀声隐去,我俩借着黑暗和大雨的掩护一路遁逃,在这宏大沉重的乐章中,无人能注意到这两个错落的音符。

也不知这样奔逃了多久,只觉大雨稍歇,我们也离建安城越来越远。前方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我极目远望,却仍看不到出路。

身下的马渐渐慢了下来,四周也安静不少,雨声越来越小,我俩被暴雨过后的沉寂裹噬进去,像被饕餮吞入嘴里。

感觉六子的身体有些松垮,我心里一惊,刚才我俩冒着大雨疯狂奔袭了很久,六子的伤还未痊愈,被寒雨侵体,又不要命的纵马狂奔,恐怕是要撑不住了。

果然他的身体弯了下去,我感觉他手臂擡起,紧接着一阵剧烈而又压抑的咳嗽声从他指间渗漏出来。他手一松,缰绳脱手,马儿猛地甩了甩身子,几乎要把我俩摔下去。

我赶紧抓住马缰,费尽全力才制住马。同时轻轻叩击他的后背,沉声问道:“可还好?”

过了好一阵儿,六子的咳嗽声渐歇,一手撑在马上,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的手紧紧攥住缰绳,却仍按不下心头涌起的恐慌,如若此时六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应付?他若真的出事,我一人想找到宇文倾大军,又谈何容易?

“前面那条河……就是洛水,你沿着它一径向北,也许可以追上……宇文……将军的部队。我若……不……不行的话,就全靠你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想起,仿佛一条欲断不断的藕丝,绵软无力。

“别胡说!”我忍住悲咽,狠声斥道,“给我拿出点儿骨气来。是男人你就给我撑到底!”

我猛地一扬鞭,纵马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