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1 / 2)

天和四年,正月过后,宇文倾接受宇文护的指令,以仪同将军的身份,和参军杨素一道,正式率军前往宜阳,随行的有一千人。

去年腊月发生的宫廷谋刺事件至今未有定论,但不知有意无意,所有罪责都指向了齐国。宇文护也将此案定性为齐国派杀手对他进行的蓄意谋刺。不论怎样,普六茹坚一家平安无事,我也松了口气。

我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经过一番思虑,我还是决定跟着宇文倾前往宜阳。纵使有白刃相接的危险,也比在家里闷死要好过一些。

我心里有颗不安分的种子,一经怂恿,便不可遏制的萌发起来。古代战场究竟什么样,我倒想见识一下。

临行之日,宇文护亲自在城外为宇文倾送行。

北周将士全都身着猎猎黑甲,千人之阵安静的匍匐在长安城下,阵型牢不可破,宛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盾牌。

冬日的寒风刮得牙旗猎猎作响,吹在脸上,宛如尖利的刀割过面颊,又冷又疼,我咬着牙,连连埋怨这鬼天气。

宇文护亲自捧起酒爵,递给宇文倾,圆浑的面庞带着笑意,狭细的眼睛却透着寸寸冷光:“阿倾,宜阳是军事重地,你若顺利在那里建起堡垒,就可作为我军伐齐的战略据点。因此,你责任重大。先前皇宫禁卫领军你做的很好,这事交由你督管,我和皇帝都放心。此番若是顺利,我和齐公就会进行下一步战略。”

“大冢宰放心,宇文倾定不负所托!”他接过酒爵,一口饮下,随手掷地。

呦,口气还不小!我在离他几丈之外的地方,冷眼打量着他。

宇文护满意一笑,又向杨素敬一杯酒:“处道,你心思缜密,谋划得力,此番与阿倾携手,定能成事!”

杨素也接过酒,一口饮了,微黄的脸上泛着红光,平添了几分男儿气概。但我看到他,就是不爽。

宇文护又嘱咐了一番,大军才隆隆启动,离开了周国都城。

我跟在宇文倾身边,小心地控着马,手紧紧攥住缰绳,眼睛盯着马头,一刻也不敢分神。虽然跟小五子学了两个月,但我的骑术依旧烂得很,根本不敢让马儿跑起来。

西北风寒酷劲烈,又冷又硬,仿佛能穿透层层铁甲,直入骨髓,饶是我让大春帮我缝制了一双棉手套,也不能御寒。手钻了缰绳半天,已被冻的僵麻,没有知觉。

身上穿着棉袍,外着黑甲,头戴铁盔,我觉得整个身体都被铁片箍住,又沉又闷,胸口紧贴着铠甲,几乎要冻在一起。沉重的铁盔压在头上,呼吸不畅,头晕脑胀。全身酸累僵乏,只行了不到二十里的路途,我就觉得坐不住了。

“挨千刀的宇文倾!”我心里暗暗骂道。若不是他,我此时正在家里烤着暖炉,喝着热茶,岂会出来受这罪,吃这苦头,到时搞不好,还有性命之虞!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了!

想到这里,我就气得咬牙,冷风灌入嘴里,仿佛嚼着冰渣一般寒冷粗粝。我乖乖闭住嘴,眼睛往他那里一瞄:帅旗下,他稳稳坐在枣红马上,身体笔直的像一把长剑,白皙的面颊经寒风一吹,宛如一个冰雕般寒素,眼睛盯住前方,一瞬不瞬。

他坐的倒是安稳,丝毫没感受到我恶毒的目光。

在他左侧并辔前行的是杨素,我突然想起他们曾有过一起出兵的经历,也许正因为这样,宇文护才让他们再度合作。

杨素上身微微后倾,身子不像宇文倾那般僵直。手轻挽缰绳,看起来很随意,似乎把这次行军当做旅行。也不知他哪来的兴致。

打量他们片刻,我收回目光,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军远离了长安,步上了黄土古道。值此冬日,荒野里一片枯败,草木萧疏,枝叶凋零,茫茫四野都是黄土覆地,偶有积雪,当真没有一点生气。

马蹄踏在冷硬的土地上哒哒作响,马步也是僵硬而迟缓,有如在泥沼中一般,费力地前行。

我的呼吸化作渺渺白气,弥散在空中,遥望前方绵延不尽的古道,心里又泛起一阵酸苦。何时是个头啊?

宜阳是齐国辖地,位于周齐边境,是军事要地。前番,宇文宪、达奚武曾率军在宜阳和洛阳等地与齐国多次交锋,均被齐国的斛律光、段韶、高长恭等将领击退,一直未尝到甜头。此番宇文宪改变了作战方略,先派宇文倾潜入宜阳构筑堡垒,一探虚实,待立稳脚跟,再派大军跟进。

唉,这两国真能折腾。去年阎氏去世时,齐国还曾派使者前来吊唁,虽然发生了令人怀疑的宫廷谋刺事件,但至少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但前些日子,变民首领击斩了北周在孔城的城防自卫军司令,献出城池,投降北齐,令周齐两国局势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孔城就在宜阳一带,这一变故,直接影响周国的边境安全。宇文护也下定决心派出宇文倾出兵宜阳驻防。

宇文倾和杨素外调,明白人都看在眼里,这摆明是宇文护在打击前番劝阻出兵陈国的朝官,以维护自己的声威。卫公宇文直因战败受处,不被重用,大权更加集聚在宇文护手中,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而对于宇文护,宇文邕也是极力维护,几乎把他捧到了天上。

宜阳在今天的河南省境内,南抵洛水,东临洛阳,我们只需沿着黄河一路东行,就能到达。只是我一想到要去那个兵荒马乱的地方走一遭,就不由得背脊生寒。两国交界处,驻军森严,最是敏感,难免有擦枪走火的事发生。宇文倾也真够狠,他带上我,没什么损失,若我不幸丧命,更是永久地免去了他的心头之患。看来我只能尽快磨练本领,自求多福了。

宽宽的河道已结了一层厚冰,两岸离离枯草,无精打采的歪斜在地上,偶尔有几只麻雀掠过,带出一两个单调喑哑的音符。我擡头遥望远天,天幕黯淡,堆着层层重云,没有一丝光亮,看来就要来雪了。

骑马的滋味真不好受,行了一上午的路,我下身已经僵麻,腰几乎要折断。待宇文倾宣布大军停止前进,准备午膳时,别人都伶俐地翻身下马,只有我腿脚僵麻,直接从马上滚了下来。

大冬天地面冷硬,我骨头又脆,硬邦邦的摔在地上,感觉双腿像摔断般疼痛。不远处的士兵已架起锅釜,腾腾热气渺渺飘出,待听到我坠地时那声巨响,都齐刷刷的看过来。

连下马都能摔倒的兵,他们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