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1 / 2)

欢宴过后,只余一地空冷,恰如熄灭的烟花余烬。

不知何时,周围人已先后离场,而我仍呆立在原地。

我擡眸一望,不远处,也有一人同我一样站着,神情空洞,眼睛宛如碎掉的湖泊一般没有焦点。

宇文直离去前的那句话还回荡在耳畔:“那么,本公祝你们情长意久,白首不离。”

不知怎么,这句祝福的话用他那种森冷的语调说出来,更像是诅咒。

大嫂拉过我,先行上了马车。苏威和宇文倾低语了几句,也赶了上来。

马车载着我和我那沉甸甸的心事,一起远离皇城,回到那个寂静的小山庄。

阔别四个月,我终于又回家了。

现已尘埃落定,多想也是无益,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宇文倾娶我过门。

没想到我的婚姻竟是以这种方式敲定,这更像是一场游戏,一场豪赌。

宇文倾答应的极不情愿,所以我也预见这场婚姻应该没有幸福可言。但总也比嫁给宇文直要强,宇文倾毕竟是个负责任的人。

如果不能琴瑟和谐,那么相敬如宾也无不可。

我对宇文倾谈不上喜欢,就算他对那女子痴心不改,我也不会在意。我也没资格在意。

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一切后果我也只能自己承担。

仰起头,我长长叹了一口气。这确实是个损人又不太利己的决定啊。

只是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吗?皇宫水深,宇文家族利益错综复杂,我能相信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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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随着二叔的一声厉喝,我扑通一声跪在祖祠里。擡起头,案桌上供奉的是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其中有一块灵牌上赫然刻着“苏绰”二字。

二叔苏彦又开始发威了:“我们苏家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生下你这么个冤孽?唉!唉!”

我偷偷擡眼瞥他,只见他下颌那略微发白的羊胡子正配合着他的情绪上下震颤,本来就苍黑枯瘦的脸此刻更是攒成一个老树疙瘩,愤怒的目光似乎一触即燃。

“二叔——”苏威站在一旁,似乎有些不忍,便开口帮我求情,“宇凉他……”

“住口!”苏彦的眼睛厉喝一声,眼珠几乎要鼓出来,“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纵容她,怎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今天就算是老嫂子来给她求情,也不好使!”

我悄悄给苏威使个了眼神,淡淡一笑,示意他不要再管。

母亲已被我二婶支开,现在没人能为我说句好话,连大嫂也只能满脸同情地看着我。

“你说说!你说说!卫公哪里不好?他是太祖儿子,当今皇帝的同母弟弟,又手握重兵。论出身,论地位哪里配不上你?你居然当众拒婚,违抗圣意,卫公因此颜面扫地,定会怀忿于苏家。诶,今后苏家不会有好日子过了。你害了苏家全族啊!”

苏威枯立在一旁,揣着手,眉毛蹙成一线,嘴唇翕动了几下,终是未开口,他这时为我求情定会火上浇油。

想必当初二叔逼着苏威娶大嫂时也是这般情景吧。而且他坚决不出仕,这些年肯定也没少挨骂,我不由得同情起他来。

二叔的责骂声仍如大潮般汹涌扑来,噼里啪啦地砸在我头上。我垂着眸,装作低眉顺眼的样子,嘴角却向上勾着:他就骂吧,无所谓,我就当他骂的是苏宇凉好了。顶多就是委屈了我这膝盖。

“唉!出了你这等冤孽,苏家为祸不远了!”也不知这老头子聒噪了多久,终于一甩袍袖,愤愤离去,祖祠里只剩下我和苏威二人。

一轮皓月已爬上天幕,幽冷的清辉透过窗棂洒在祖祠里,给漆黑的屋子带来一点光亮。

苏威又将我带进后堂的暗室里,我膝盖早已跪得发酸,一进去,就箕坐在蒲团上,毫无形象可言。而苏威仍是对着我端端正正地跪坐下来。

一支灯烛燃了起来,划破黑暗,昏黄的光晕在苏威脸上,勾勒出坚毅的线条。

他抿着嘴唇,似在酝酿话语,我淡淡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大哥,你也是来骂我的?”

“宇凉——”他闻言霍然擡眸,直直地瞅着我。

我把脸转向一边,不以为然:“我知道,我冲撞卫公,目无圣上,带累了苏氏全族;我不知廉耻,当众向男子求嫁,让苏家颜面扫地;我自私凉薄,任性胡为,完全不考虑家族利益……”我越说语速越快,似乎只有贬损自己,才能发泄心中的不满。

“够了!”沉默多时的苏威终于像一座火山一般爆发了,那突然爆出的怒气几乎要把烛火震灭,昏暗的烛光打在他那因愤怒而变得扭曲的脸上,显得阴森可怖。

这是见到他以来他最凶的一次。我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位和蔼亲厚的大哥变得如此陌生。

“我只恨自己对你太过骄纵,我只恨当初自己心不够狠,”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话语一连串地抖落出来,“若是当初让你强嫁给杨素,也是个很好的选择!你知不知道,三年前,你去往蜀山那夜,我是眼睁睁地看着你逃走的!若是我执意阻拦,你以为你走得了么!?”

他霍然对上我的眼眸,气息因为愤怒和激动变得起伏不定,在我印象里,这个大哥从来都淡若闲云,静如止水,几乎无事能惊扰到他,而今却因愤怒变得这般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