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阎氏缓缓开口,她的脸上还带着震惊之色,疑惑地望着我:宇凉,你且说说你的意思。”
我含泪向她一笑,微微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此番实非我愿,但我已无退路,就像云絮说的那样,我要适时抓住可以选择的机会。
“宇凉死罪,但我已心有所属,而那人并非卫公!”我一字一顿地说。登时全场一片哗然。有惊疑的,有轻蔑的,有凑热闹的……连苏威都难以置信的开口:“宇凉,你……”
我咽下一丝苦笑,其实这话骗了众人,也骗了我自己。我来此不到一载,尚未接触几个男子,哪里有喜欢的人?只是今番拒绝宇文直,怕是也没人再敢娶我,没有托身之人,宇文直必定会再度纠缠……我索性断了自己后路,虽然不甘愿,但嫁给任何人,哪怕是杨素呢,都比宇文直强。
“豆罗突,你怎能违拗人家姑娘的意思?“阎氏笑着嗔道,又转顾向我,“宇凉,你且说说,你的心上人究竟是谁?只要他是在场的王公宗室,我定会为你做主。皇帝也会给我这个面子。”
“那是自然。”小皇帝笑着附和道。
“我……我……”我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多么羞人,这不是当众择偶吗?
站起身来,眼光在东席和南席上扫过。一张张脸映了眼帘,我却只想逃避。
苏宇凉的心上人是谁?那自是独孤伽陵,长安城人尽皆知。只是说一个死去的人毫无意义。
见我半晌不语,阎氏又笑道:“不怕羞。我们北朝女子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那是好事。你尽管说出来便是了。”
我没想到自己的私人问题会被当做公事一般拿到正式场合来解决。若非阎氏是宇文护之母,我便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也得选一个。
我的眼光从南席上扫过:宇文至、宇文静、宇文会都是宇文护的儿子,靡靡不振,不可考虑;齐公宇文宪是当今皇弟,我岂能高攀,他为人严肃冷峻,难以接近,况且离权力中心太近,太危险;赵公宇文招不太熟悉,只觉斯文儒雅,人品不甚了解,不可;至于宇文震、宇文俭、宇文达也都是皇帝的兄弟,更不了解,不可……
从东席数下来,似乎没有一个可以相托的人,不免有些颓丧。
目光再掠向南席,那里皆是朝臣。有义兄普六茹坚,有贺兰祥,尉迟纲等武将,还有庾信、王褒等文士。有的人都可以当我叔叔了。不行。我对他们更不了解。唯一熟悉的是杨素,这也是决计不可的。
阎氏依旧耐心地等着我,她大概以为我是害羞才迟迟不语。今天说出这话,我的脸早已丢尽,哪里还顾得上害羞?只是眼睛横扫一遍,竟未找到合适之人。这只能怨我自己,为何平日里不多多留心呢?
我心中默叹了口气,若是不找出个人来,今天便无法收场,况且我既已和宇文直撕破脸皮,怎么也得找个退路。否则以后就是无穷的麻烦。
场中人依旧注视着我,此刻已没有喧嚣声,只有低低的絮语。西席上几个宇文氏公主,脸上竟带着赞叹激赏的神色。而几个汉族妇人则是一副耻于为伍的表情,大抵在想:这个汉家女子怎会如此不知羞耻?
我扬了扬眉,也不理会别人如何看待我,眼光再次掠向周边。同样的面孔再次出现,我再次把他们滤掉。直到目光转到西席和南席交界处的偏僻角落……
宇文倾。不知怎的,看到他时我心里有种释然,但随即紧张起来。来到这个世界时,他是我第一个遇上的人。他的话不多,喜怒不形于色,为人低调,几乎没有存在感。但也正因如此,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他做事踏实可靠是显而易见的,但他内心如何我根本无从知晓。作为宇文氏的远亲,若非护送阎氏有功,他根本不会进入众人视野。即便如此,也只是做个品阶一般的仪同将军。宇文护掌权后,大行封赏,以分割权力,仪同多的满街走,宇文倾只是其中一员。
不过作为自己的心腹,宇文护不会把他至于特别耀眼的位置。但他位卑权重,作用却不容小觑。他是领皇宫禁军,直属于尉迟纲,任务就在于监视皇帝的行动。
光这条身份,我就应该把他排除。但我内心却倾向于信任他,也许是他屡次相助的缘故。我想,若他不是宇文护的心腹,没了这层偏见,我也许会喜欢上他。但事实并不如愿。何况他心有所属,我这样做又非他所愿。
宇文倾知道我在看他,他此时的表情是我认识他以来最复杂的一次。说不上惊讶,说不上忧心,只是有种迷惑的感觉,还带着一丝怜悯,他微微蹙着眉,似乎在疑惑我究竟想做什么。
“宇凉,你可想好?”许久,阎氏缓缓开口,她似乎已经不耐烦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看了很久,脸上又发烫起来,但一咬牙,心里已做出了决断。
“想好了。”我站直身体,向北席一拜,淡淡回道。
“说出来。”
我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
“皇宫禁卫右军仪同将军宇文倾。”
四周霎时静默下来,无人喧哗,似乎都为这个结果感到诧异。他们以为苏宇凉一直喜欢的还是独孤伽陵吧。管他们怎么看我,自私也罢,鲜耻也罢,我都不在乎了。
这确实不是个好的选择,甚至是不道德的。宇文倾已有心仪之人,纵使他们不能在一起,毕竟对彼此都用情颇深。我这样做,总有种第三者插足的感觉。
我还能怎样?就容我自私任性一回吧。就算宇文倾不愿意,我也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