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淡如水,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
腊月的天气愈发难熬,纵使身穿棉袍,也难以抵挡寒气侵体,我立在庭院里的芜廊下,手握着暖炉,仰首望着漫天纷飞的白雪。
庭雪乱如花,井冰粲成玉。
看着头顶一片空茫纷乱,我一时有些惘然。
自打九月份来到这个朝代,已经近四个月了。我也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其实苏家的氛围很好,兄嫂关爱我,母亲宠溺我,侄儿苏夔总是没心没肺地到处乱窜,为我平添了几分乐趣。唯一难对付的就是那个臭脾气的二叔,但日常不怎么照面,我又言辞谨慎,倒也没再惹到他。
只是独处时,常常想起身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心情不免有些黯然。想到他们已过不惑之年却要忍受丧女之痛,我的心就像被狠狠剜了一般。
父母之恩,此生无以为报。我所能做的,就是代苏宇凉孝奉母亲,敬侍兄嫂,少惹麻烦罢了。
在苏家的这段日子,大部分时间里都无所事事,每天除了读些古书,练练毛笔字,就是和丫鬟们簸钱游戏。因为天气寒冷,也很少练习剑法。本来还曾想着学学女工,但又没有耐性,遂作罢。
我常想如果自己没有穿越过来,现在肯定正为考研忙得疲惫不堪吧,甫一闲下来,竟觉得无所适从,倍感无聊,有时烦闷起来,又会坐立不安。
每每这时,云絮都会劝我:“咱们没有来到这里之前,费尽心力地读书复习,为的不就是过上现在这种安逸生活吗?如今如愿了,怎么还不知足?而且你应该庆幸没有穿越到北齐,否则我难以想象在那个禽兽王朝,你怎么生存下去。”
我曾留心观察过,云絮每次说这话时,脸上都是一副淡然如水的神色,仿佛早已默认了命运的安排。我真不明白,以她的能力和奋进的性格,怎会安于做一个婢女?但事实上,她确实从未抱怨过,甚至还感到恬淡满足。
无论处在何种环境下,她都是一贯的淡然平和,宠辱不惊,没有怨怼,没有不满,随遇而安,刚穿越来时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她都能这样对待生活,我怎能不知足?
只是现在还好,若是以后嫁作人妇,难道就要安于相夫教子的生活吗?我不愿去接受这一渐渐逼近的现实。
但我马上就要十八岁了。
今日是腊祭,我第一次进入长安城。
轺车辘辘的行驶在长街通衢上,我掀起车帘向外望去:只见地上的落雪未曾除尽,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主城静静伫立在前方,镀上了一层金光,粲然生辉。魏晋以来战乱频仍,这座辉煌的古都难逃战火之劫,我没有看到传说中张扬宏伟的九重帝阙,只有一座朴素但不失庄严的城池静默在那里。
不远处传来一阵马嘶,只见一男子打马而来,因积雪未除,所以速度不是很快。他身着一身赭色礼服,头戴丝冠,干净利落的线条沐浴在阳光里,闪着耀眼的光彩,更显得英姿勃发。
我正要赞叹一句“好男儿”,不料却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他看见我,微微一愣,胯|下的马也随即慢了下来。眼尾微微上挑,嘴角勾起,勾勒出一丝不知是讥诮还是傲慢的冷笑。
我狠狠回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放下车帘。
又是杨素,而且他又是一副鄙夷的神情,真是不讨人待见。想起他的官职是中外记室,也是宇文护的幕府之宾,我对他的反感更添一层。
对了,此次国宴皇帝是准许王公大臣们携带家眷的,为何杨素是孤身一人?
细想了一会儿,我隐约明白此中关节:他的妻子郑祁耶性子刁蛮泼辣,他是怕徒惹麻烦吧。就像我一样,若非阎老夫人点名要求,苏威是决计不会带我来的。
想到杨素的尴尬处境,我心情又立刻好了起来。
“想什么呢?”仿佛感受到了我情绪的变化,一直闭目养神的苏威突然睁开眼睛问道。今天大嫂身体欠安,就未一同前来。但我跟哥哥软磨硬泡,硬是把云絮带来了,理由是没有云絮在旁边提点,我怕进退失据,给苏家添麻烦。
“没什么,就是高兴。”我没头没脑的回了一句。
“一会儿进了大冢宰府邸切勿惹祸。”苏威拍着我肩膀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