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时呼出一口气，直勾勾看着对方，也不答话。
“这药过期了，还就着冰可乐喝，引发了中毒反应，这就是你躺在这里的原因！”成迁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那请问你，你为什么要吃这抗抑郁药？为什么？”
凌时粲然一笑，趁对方禁锢自己的分神时刻，右手单手一把从成迁脖子里勾出了那条黑色细绳，虽然已经有所预感，但亲眼所见的那一刻连自己都愣住了——黑色细绳上挂着的是两个戒指。
其中一枚正是前不久自己遗失在荷花塘的。
“那也请你告诉我，”凌时的笑在黑暗里如同凋谢的红玫瑰，“你为什么一直戴着这个戒指？何况，其中还有一枚是我的。可以还给我了吗？”
成迁全身倏地一抖，他放开捏着对方下巴的手，一把握住对方的右臂，紧紧的，紧到凌时皱起了眉。
凌时吃痛，松开了穿着两个戒指的细绳，就想瑟缩着身子退后。
但显然对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成迁一把拉下他的袖子，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再次赤裸裸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成迁的眼眶挣得通红，哽咽道，“你到底……到底为什么要离开我？”
凌时愣怔地看着对方，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对不起，成迁，十年前是我对不起你。但抑郁症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现在，我已经痊愈了。你看这药都过期了。”
“为什么？为什么？凌时？除了苏亦醒，没人知道你在Q市过得如此痛不欲生！”
成迁的情绪找到了突破口，瞬间倾泻了出来：“高中那剩下的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需要伤害自己来忘记痛苦！”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凌时苦笑道，听到对方提到苏亦醒，他就知道一切都瞒不住了。
是，成迁的确知道了。
在凌时昏睡的这几个小时里，几经辗转，成迁终于知道了他高二、高三是在Q市读的，还和苏亦醒一个学校。
所以当他第一时间搞到苏亦醒电话后，就拨了过去。
「苏亦醒」：喂？哪位？
声音带着一丝慵懒，似乎是睡梦中被吵醒。
接着又听得背景音里一句——谁啊？这么晚了扰人清梦？
是个男人的声音。成迁突然想起当年在南师大校园里碰到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学长。
「成迁」：是我，成迁。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一阵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接着似乎对方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
「苏亦醒」：你是想打听凌时的事情吧？你知道了？
「成迁」：是。我知道了，他高中曾得过抑郁症的事。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苏亦醒」：嗯，这段过去他不允许我在别人面前提起，尤其是他曾经的那些朋友们。还有你，成迁。他不希望自己的那种狼狈让你知晓。
成迁按着传来一阵又一阵痉挛的胃，强忍了许久才开口。
「成迁」：今天，他又翻出了抗抑郁药。我需要知道他的病因，苏亦醒，只有我才能救他。
「苏亦醒」：呵，是啊，的确只有你才能救。
「成迁」：所以，他是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他过得……不好吗？
对方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
「苏亦醒」：过得好会用刀划自己？这事，哎，还是和你们曾经的同学——欧阳灵有关。
想起欧阳灵，成迁的心猛地一沉。接下来对方的叙述让他渐渐坠落了深渊。
2005年6月。
刚到达Q市的凌时有些水土不服，Q市临海，空气里都夹杂些苦涩的咸味，扑面而来的海风让人从呼吸道到肺都嘲唧唧的，甚至每呼出一口气都带着潮气。
凌时和成迁说过，他想考厦门大学，更多的是因为他喜欢海。
但Q市的海是灰色，尤其是阴雨天，海天相连，都是单调的灰色，让人抑郁。
凌时不是个极端的悲观主义者。却是个理智的逆商超人。
在收到那条短信前，他从未想过放手。
在收到那条短信后，他决定暂且退后。
他想要成全对方，给对方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走了，哪怕背井离乡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
可惜这个陌生的城市并没有给予外来人一丝怜悯，而是将他一遍遍地从海里拖到沙滩上曝晒，奄奄一息时再拖到海里沉溺，周而复始，至死不休。
一开始，凌时只是没有胃口，他没有完全骗小花。
Q市生产海鲜和各种鱼类，而且都是水煮加盐，其他任何作料都没有。对于挑食狂魔凌时来说简直是每天都在上刑。
接着他发现自己渐渐不想要吃东西了，胃和大脑之间的枢纽似乎断裂了。
等他发现身体出问题想要自救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开始吃什么吐什么。
他不得不逼迫自己吃东西，但是他的食道和胃好像都在惩罚他一样，频繁的胃食道返流的痛苦每天折磨着他。
他只能喝水，喝盐水，喝糖水。
但凌时不是没有常识的人，他渐渐意识到，这是一种病，他需要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