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穹楼玉宇（中篇）
可错觉终究是错觉，很快陆吾便恢复了一贯地淡然，吩咐了他一些穹楼里的事务，凤储一一领命。
这才是陆吾大人，那双眼睛里的平淡，如同悲悯众生，又好像在漠视了生死的同时，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一同漠视了。
眼前的他，和这座飘浮在半空的殿宇，兵刃、长戟，一桌一椅，都一样，什么都没有被陆吾大人看在眼中。
他是天神，而他是妖，即便是凤鸟之皇，也依然是妖。
凤储几乎想要抓住眼前的袍脚，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他只是一如既往的垂眸。
他本就从未奢望过什么，便不存在什么失望，这样的陆吾大人比先前的更叫他安心。
他的秘密还是只藏在自己心底，并未被他窥知。
凤储慢慢松了口气。
陆吾扫了一眼摆放整齐的兵器架，叮嘱道：“凤皇，明日大战，我打头阵，你切莫大意，穷奇不是个简单角色，听说他召集了不少手下，你和你的族人，届时自己小心。”
他走到门前，一丝不乱的黑发垂在脑后，脚步沉稳，青色甲胄在身，只剩下背影，凤储才敢擡起头，放任自己的目光落在那个背影上。
陆吾走到门前的脚步一停，转过身来。
凤储连忙垂首敛目，站在那里恭送他离开，一切好像并无异样。
可陆吾并没有马上走，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凤储好一会儿。
他并非寻常妖物，凤储的目光岂能逃过他的感知，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察觉到凤储看他的眼神，与旁的妖物都不同。
直接又纯粹，发着热度似的，也只有凤储这般魂魄纯净的妖物，才会用如此不带一丝杂质的目光注视他，那视线如此热切，叫他想要忽略都不行。
那眼神好像并不求着有什么回应，可又叫人忍不住想要回应。
但回应什么呢？陆吾盯着凤储的发顶，想要勉励他几句，可话都已经说过，像先前那样再戏弄他一下，又觉得这并不是凤储想要的。
便是感知到凤储对他似有所求，他才对他表示亲近，可也只换来凤储愈发的恭谨罢了。
陆吾负手站了一会儿，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凤储不敢开口相问，两个人影就在窗前，打开的门扉吹进有些干涩的风，在半空打了一个圈，带起陆吾玄黑色带着锦纹的衣袍袍脚。
今日的锦纹是火焰纹的，上一回是水波纹，如果现在要凤储来说，他可以说出陆吾身上所有衣衫的纹样。
“大人——”一只鸾鸟飞到窗台，喊了一句，又落地成了一个灰发少年的样子，头上也有一枚翎羽。
“阿鸾。”他的到来打破了沉寂，凤储松了口气，“这是青鸾的弟弟，灰鸾，也是我的随侍之一……阿鸾，快来见过陆吾大人。”他对他招手。
凤鸟一族，未成年的便都是鸾鸟，妖力不足的，可能一辈子都是鸾鸟，如凤储这般，刚成年便顺利获得炎火之力的，还被炎火所青睐，能随心所欲掌控，当属惊才绝艳那一类。
所以他当上了凤皇，实在叫人又嫉又羡。
灰发少年没有马上见礼，盯着凤储的脸，还有他银发发尾上燃烧跳动的炎火，那眼神里似有一种渴望。
陆吾眯了眯眼，神色不动，眼见着少年不发一语，终于默默上前叩拜在他脚下，他没有叫他起来，由得他行了全礼，站到一旁。
觉出陆吾似乎并不喜欢阿鸾，哪怕他什么都没表示出来，可凤储就是有这种感觉，连忙问起灰鸾的来意。
原来不过是见到掌令大人来了此地，他才上来瞧瞧。
问清楚了，凤储不由觉得好笑，他拿灰鸾当个孩子，可陆吾并没有这么看，他只点了点头，一个字都没说，便径直走了。
“陆吾大人瞧不上我。”灰鸾看着离开的背影，用一种和凤储截然不同的神情，微微冷笑，“终有一日，我会叫他看得上我。”
他背对凤储站在光里，理了理自己的翎羽，那模样好像站在云端，而他即将指点苍生。
还是年轻，凤储摇摇头，没有将少年仿佛负气的话放在心上，也并不知晓就是在这一刻，种下了后来的因果。
凤储此刻心里只想着第二日的对战，该如何冲杀，如何帮着陆吾大人拿下战果。
第二日，陆吾带着妖兵，到了一座山里，那是穷奇的老巢。
大战正酣，穷奇果然厉害非常，陆吾盯住了穷奇，让他分身乏术，可穷奇手下也并不全是酒囊饭袋，凤储带着他的族人一番围堵，务求不让他逃离此地。
陆吾大人要穷奇的首级，他就必须今日为他办到。
凤储一语不发，用族内的凤鸣声指挥若定，这一次的战术陆吾早就对他讲过，如今他不过是不折不扣的执行罢了。
切不可叫陆吾大人失望！
他的心底不断的重复这句话，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冲过重重阻碍，站到了陆吾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