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得潘玄归冷汗涔涔,忙问:“依贤弟之见,我军该当如何?”
“稳。”王继昼胸有成竹道,“起码在地下有情况前,敌人面上不会真的攻寨,其所为尽在于混乱我军与疲惫我军,以及意图拔箭塔。”
“拔箭塔?”潘玄归的眼神暗藏着清澈的愚蠢。
王继昼眯眼解释:“兄说过,他们曾绕了箭塔一圈,将尿泼在兵寨门口。敌人的目的若在于激怒我军,直接到寨门口泼尿就是,何必绕箭塔一圈白费功夫,还可能遭到箭矢打击而损兵折将,唯有目的不在于激怒,而在于探查箭塔的情况才会如此。再有,依照常理,为了不腹背受敌,敌人也得先拔箭塔再攻寨。”
“贤弟说得对,是我被敌军这几日古怪的行径迷惑,竟忘了攻城最基本的兵法。”潘玄归揪着胡须,眼神晦暗不明,冷冷道,“既然如此,便让他们去打箭塔吧,反正箭塔内亦有天罗地网。”
“还须防火攻。”王继昼提醒。
“火攻?敌人莫非想烧了箭塔?箭塔可是石头垒的,就为了避免再出现边郡那等糟心事。”
“是石头垒的不假,但箭塔内可都是人,敌人要是把火种投进箭塔,怕是会引发堪比营啸之灾。”
营啸何等可怕不必多言,潘玄归惊恐之下又揪下一根胡须,疼得呲牙咧嘴,他顾不得这个,急道:“贤弟莫卖关子,有什么好主意快快道来,兄这几日精神疲惫紧绷,头痛经不起折腾。”
王继昼致歉一句,遂其愿道:“水槽来不及挖,水桶勉强可避火攻,另外可拿石板堵住窗口。”
“水桶避火,石板堵窗!”
虎锋军议事营帐内,史锴拍桌甩出这八个字。
莫看左将军史锴生得稳重似颇有城府,其实他的头脑不及右将军曹仑,性子也与稳重的外表相差甚远。不过,能成为左将军的人必不是愚鲁之辈,只是比上不足罢了。
在狄乐提出火攻箭塔,话语未尽之时,史锴就激动地拍桌引起注意,把远在壕沟对面信心十足的王继昼之策吐了个干净,基本宣告王继昼谋划了个寂寞。
“左将军稍安勿躁。”狄乐好脾气地安抚,丝毫没有讲话被打断的不悦。
主座上的廖封且适时咳嗽一声,史锴闭上嘴老实坐好。
平日议事,史锴通常作深沉稳重之态,之所以今日议事这般冲动,是因为狄乐年轻俊秀,短短几日就将史锴军中一个绣娘的心勾走了。那绣娘是史锴的心上人,奈何两人年纪相差太大,史锴虽未成家,但也着实与人家小姑娘不太相配,遂一直未表明心意,仅悄悄守护。那姑娘且一直没有相好,史锴便心怀一二希望,哪成想这几日心碎了一地,偏偏还是郎无情妾有意,史锴怎可能不嫉妒怨愤。好在他尚未失去理智,否则狄乐没准不能完好坐在这儿了。
对此,狄乐颇是无奈,他早已明确拒绝那位绣娘的心意,可惜史锴仍是认为他辜负了绣娘,他没办法叫醒装睡的人,只能等他们自行想通。
收敛杂思,他接着说:“明日进攻,一队兵马拦住敌人,一队兵马将火油泼在箭塔石墙上,不消往塔内扔,放了火即可撤退。敌人灭火,我军骚扰阻拦,火灭就再去放火,务必让火持续烧灼箭塔。”
“这样做有何意义,那石墙难道能被烧化?”史锴忍不住呛一句。
狄乐回答:“烧化不大可能,但可以烧裂,如果在火烧石壁多时后拿冷水浇砸,兴许箭塔能自行崩塌。”
话音落,史锴不愿信,却没有再言,因为其他人皆已相信。
事实证明,他们没信错。
开战第七日,林骁观战之际,敌人采取请君入瓮之策。待鼓声突变的刹那,敌军万箭齐发,伏兵尽出,我军则分兵,一部分兵马与敌军伏兵交战,另一部分兵马直冲箭塔,泼油点火,维系火势,一切不慌不忙、井然有序。
同时狄乐的鼓声不歇且多变,但就林骁所观察,突入敌军阵地的虎锋兵行事压根没有随鼓声变而变,这鼓很大可能是胡乱敲的……
真正指挥我军作战的是一个和狄乐一样年轻有为的将军,从身旁哨兵口中得知,那是逢天佑将军,狄乐的同门师兄,身姿矫健,凶悍非常,在敌阵如入无人之境。
远远看着,林骁都感觉到一阵战栗,此乃被强者气息威慑。
更别说那些兴兵了,被逢天佑吓得四散而逃,有的不看路往火里冲,惨叫声让塔内兵卒一个劲儿往石墙泼水。
于是在外火内水双重冲击下,两座石头垒的箭塔不到五个时辰就崩裂坍塌,一座直接倒塌砸死一片兴兵以及少数不幸的虎锋兵,一座没倒也歪歪斜斜不可再用。
对兴而言雪上加霜的是,塔内幸存兵卒根本来不及从地道撤退,地道口就被塌落的石头掩埋,加上外面的火焰未灭,他们无疑成了瓮中之鼈,最终不是被石头砸死,就是被惊恐逼得自相残杀,最惨的要数跳进火里被活活烧死。
痛苦惨叫混杂着响亮激昂的鼓声,在灿阳高照下,令人由衷地感到阴冷钻骨。
不知过了多久,阴冷消退,余留无尽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