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大结局(二)
“师父....”雪若神情迷离,目光落在他手上的药碗,“这是....什么药?”
她嘴里一片无法分辨的苦涩。
左子衿清了清喉咙,缓声道:“给你调理身体的药,你...你离宫出走感染了风寒....”
雪若皱眉,似乎听不懂他的话,“离宫....出走?”
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痛直达五脏六腑。
她吸了口气,蜷起身体,手捂着胸口,却触碰到胸前厚厚的纱布。
左子衿立刻紧张道:“你怎么样,还好吗?”
雪若怅然失神,片刻后,忽惊喜若狂,“我,我还活着!”
“师父,我想起来了,”她掐了把自己的脸,激动不已,“我被殷歌捅了一刀,我...我没有死。”
左子衿一震,脸上浮起浓重的失望,他缓缓摇头,无法置信。
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生效....”
五个手指暗暗勾起,他凝神片刻,将手缓缓置于雪若发顶之上。
雪若偏头躲过,不解,“师父,你在做什么?”
左子衿眼眶微红,挣开她的手,强颜微笑ι兲,“你累了,再睡一会儿养养精神。”
“这是巫族术法,”雪若坐起,神情冷了下去,“为什么,你要抹去我的记忆?”
她猝然擡眸,抓住左子衿的一截衣袖:“凌晔呢,他人在哪里?”
她记得自己昏迷前,躺在凌晔怀里。
左子衿掩面逃避,被她一把拉过,哑着喉咙,怆声道:“师父,你说话,凌晔...他是不是在外面,你...你快去告诉他,我没事了。”
“你快去叫他进来...我求求你了,师父...”她哭着恳求。
左子衿仰起头,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流下。
良久,他深吸了口气,狠下心肠。
“雪若,凌晔死了。”
抓住衣袖的手骤然松开,落下。
“他走得很快,很平静,没有受太多罪。”
“他想让你忘记与他相关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
“这是他的遗愿。”
颤抖的手指向桌上的碗,“喝下那碗药,就让...孩子陪他一起去吧....”
雪若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在窥灵镜里的那些时空,他一次次地死去,而她却在他死后安然回宫,顺理成章地嫁人,直至终老。
原来,她被抹去了所有与他有关的记忆。
*
千灯镇的黑漆木门上贴了封条,雪若怔怔看了一会,迷糊中,已飞身越过墙头,落入小院中。
院中花草早已荒芜,屋门吱呀一声叹息,推门而入。
房内收拾得干净整洁,靠窗的书桌上笔墨纸砚井井有条。
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划过,桌面已积了薄薄一层灰。
打开空无一物的衣柜,他们的衣服曾经整齐地混叠在一起,难分彼此。
脚下的青砖地,是他曾立过的地方,桌上的书卷,是他曾细细翻阅过的,雪若在房中慢慢踱步,想起自己曾梦到的那个场景。
在无人的空房间,景物依旧,斯人已去。
凌晔吩咐烧掉了与他有关所有东西,连他自己,都被烧成了一把灰,撒入了悬崖下的深涧。
没有墓碑,没有遗物。
连一句话,都不曾给她留下。
他固执地把自己一个人禁锢在碧落黄泉之中。
这千灯镇的旧宅,或许是唯一留有他生活过痕迹的地方。
她摊开掌心,注视着手中泛着柔光的黑玉药瓶,左子衿的话在耳边响起。
“天命难违,往事莫追。雪若,你还年轻,服下这个药,重新开始你的人生吧.....”
*
三年后,夏州边陲小镇。
这日是个好天,日头早早的挂上了林梢,长街上商贩小铺都把货品摆了出来,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一个穿着花棉袄,圆滚滚的小身影走在青石砖地上。
他刚学会走路不久,走起来摇摇晃晃的,停在了街最东边的糖人小铺前。
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停在了一个糖画的小猴上,巴巴地看着。
“呦,小诺诺,你来了。”糖人铺子老板娘看到他笑开了花,“你娘呢?”
小粉团子还不会说话,他转头,指向不远处炊烟袅袅的馄饨铺。
“哦哦,你娘忙着呢,”老板娘会意,弯下腰捏捏他的小脸,“今天你要哪个?随便选...”
小诺诺踮起脚,看了一圈摊子上插的糖人,还是坚定地指向那只小猴。
“你喜欢这个,好,大婶给你拿。”老板娘取下糖人,递给他。
小诺诺眼都直了,欢天喜地地接过糖人,拱起肉嘟嘟的小手,郑重地行了一个礼。
“啊呀,你这蒜苗高的小娃儿总这么多礼干嘛?”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忙把他拉直。
小诺诺把一直握在手掌心里的铜板放在摊子上。
“哎...诺诺,不用给钱,你小孩子家家吃个糖人,给什么钱。”老板娘要塞回去,小奶娃已经走了。
“你娘给我开方子抓药,都没收我钱呢!”老板娘在背后叫到,小身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又摇摇晃晃走回来,大眼睛放着光,指着摊子最中间插着的那个糖凤凰。
老板娘立刻会意,“你要带给你娘,对吧?”
粉雕玉琢的小脸用力点了点。
老板娘将糖凤凰包起来,小心翼翼地交给他,啧啧赞道:“这娃儿真聪明,这凤凰选得真好,配你娘。”
小诺诺接过纸包,欢天喜地地走了。
他是这长街上的熟客,沿途商铺的伙计和摊主,见到他都忍不住要逗逗他,一会儿功夫,他兜里塞满了糖果和小玩意。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馄饨铺子,绕过几桌食客,径直走向后厨。
雪若腰间系着围裙,正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裙摆被拉了拉,她转头,看见了自己正在舔糖猴的小奶娃。
弯下腰来,摸摸他的小脑袋,“买到糖人啦?”
小诺诺笑着点点头,一边展示兜里的“战利品”。
雪若看了看,无奈摇头,把糖果都掏出来,全部没收。
小诺诺一看急眼了,呜呜地叫,瘪着嘴就要哭,
雪若挑了一颗不怎么甜的糖果还给他,“你已经吃过糖人了,今天就只能再吃一颗了,剩下的我替你保管,糖糖吃多了,晚上又要兴奋得不睡了。”
小诺诺委屈巴巴,拿着仅剩的一颗糖,长翘的黑睫毛颤动,把眼泪生生瘪了回去。
雪若想起了什么,作势板起脸,“对了,还有件事情,娘要问你。”
她拉着小糯米团子到后厢房,指着自己的棉鞋问:“是谁往里面灌水玩的?”
小诺诺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用手指了指自己。
“娘就这么一双棉鞋,”雪若叹了口气,蹲下身子,耐心地跟他说,“你往里面浇了水,让娘出门可怎么穿呢?”
小诺诺听明白了,有些不知所措。
“你看,娘给你准备了两个小碗,下次你要玩水,就用它们玩,好不好?”雪若拿出小碗给他看。
她笑着摸摸孩子的头,“好了,没事儿了,不是什么大不了哒。”
小诺诺神情放松下来,从背后拿出纸包,递了过去。
雪若打开纸包,两眼放光,“给我也带了糖人?这是管大娘送你的?”
小诺诺点点头。
雪若伸出食指,刮了刮他的鼻子,“算你小子有良心哈!”
母子两并排坐长凳上,一起吃着糖人,四只脚高兴地晃啊晃。
送走了最后一位食客,已近黄昏,雪若收拾停当,搬着木板正准备关铺子门。
“诺诺娘,你快去看一看,西边铁匠铺刘大爷家的媳妇难产了。”管大娘急冲冲地跑过来。
“刘大爷的媳妇....”雪若一愣,“她不是还有一个月才到预产日期。”
“嗨,昨儿早上地上打了霜,那小娘不小心滑了一跤,动了胎气,昨晚就要生了。”
“谁知道生了快一天一夜都生不出,他媳妇都喘不上气来了,刘大爷腿脚不好,他儿子又被拉去打仗了,这不托我赶紧来找你帮忙。”
“你说咱们夏州这南方地界,居然这几日这么冷,难道要下雪?那可稀奇得紧了...”妇人不住地絮叨着。
“好,我马上就过去看看。”雪若扔下手中门板,解了围裙。
她换上湿漉漉的棉鞋,从一旁柜子里拿了药箱就往外奔。
“大娘,帮我关下铺子,诺诺在后院玩,先放你家照看一下。”她已走远,在远处亮起的灯火前转身,大声道。
管大娘挥手,“好嘞,你放心去吧。”
接生回来时,已经月上三更。
刘铁匠后继有人,媳妇生了一对龙凤胎,两个娃嘹亮哭声快把房顶掀翻。
雪若背着药箱,精疲力竭地走在长街上,灯光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沿街百姓早已入睡,她缓缓走在石板路上,听着自己的脚步声。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喧嚣,她擡头,见不远处的两层小楼挂着暧昧的红灯笼,隐约有笑声和打情骂俏声传出。
她知道那是镇上唯一的风月场所,云雨阁。
真准备绕道而行,忽见几个大汉推搡着一个女子从里面出来。
那女子鬓发散乱,遮住大半边脸,衣裳也被拉扯得不整,几个男人对她拳打脚踢。
“你个臭女表子,贱货,也不看看大爷们是谁,睡你还敢要钱?”
女子以手护头,仍不甘示弱道:“你们凭什么不给钱,不要脸!”
一记重重的巴掌飞过来,打得她眼冒金星,后退两步,坐倒在地上。
一个大汉上去擡脚,对着她得胸口就要踹下去。
忽然一块小石头飞过来,他膝盖弯处一麻,腿一软,不觉跪倒在地。
几人转头,看到了站着灯火中,背着药箱的雪若。
“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子,确实不要脸!”雪若吹了吹手上的灰,轻笑。
她认得这几人是这条街的地头蛇。
“臭娘们,活得不耐烦了!”几人叫嚣着扑过去。
雪若扔了药箱,慢悠悠地伸出脚,脚尖勾起地上一根枯枝。
几个地头蛇还未看清,就见她身法快如闪电,压根看不清她人影在哪里,已经被树枝抽得鬼哭狼嚎。
恶霸们哭爹喊娘地抱头鼠窜,逃走了。
雪若扔了树枝,从地上扶起那女子,回去拎了自己的药箱,转身就走。
“等等。”女子在背后缓缓开口,“齐雪若,这么多年了,还是不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
雪若背影一顿,转头,端详眼前的浓妆女子半晌,才诧然道:“妙熹...”
沈妙熹看上去十分狼狈,却皱眉微笑,“就是不肯叫一声姐姐。”
她鼻子发红,“倒也不怪你,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会包馄饨会看病,混得比我好多了...”
“姐姐...”雪若眼眶湿润,一时情难自禁,上前两步,抱住她,“怎么是你...”
云雨阁的包厢内,妙熹熟稔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她脸上除了巴掌印,还有好几道抓痕。
她似乎对这种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雪若默默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在街东开了个馄饨铺,孩子已经两岁多了,是符凌晔的孩子?”妙熹问道。
雪若点头。
妙熹没有追问凌晔的下落,她似乎早就猜到了什么,只是怅然笑了笑,“对了,你师父呢,他回医圣谷了吗?”
雪若摇头,“他去世了,在我孩子出生不久后....”
屋内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妙熹惋惜道,“左先生身子骨一向就比较弱,没想到还是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