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若皱眉,她心中讶异,无法想象那样的上官逸,便好奇问道:“那是什么让他改变的呢?”
莫轻寒转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看门外,淡淡道:“是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他陷入回忆中,自顾自地笑了,”那个人整天跟个牛皮糖似的缠着他,逗他笑哄他开心,一点一点把他这座冰山给捂暖了。”
雪若点头明白了,心道这真是一个有善心的朋友,又暗自庆幸,幸好有上官逸那个朋友现行一步把他打造成个正常人,否则按照他之前的风格,估计他们没可能做朋友了。
于是问道:“那他的那个朋友现在在哪里?”
莫轻寒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吐出两个字:“死了。”
雪若一惊,刚想问个究竟,就见上官逸走了进来,莫轻寒立刻收拢神色跑过去。一把勾住上官逸的肩膀,马上被他嫌弃地推开了,莫轻寒也不恼,换只手继续上去从另一边勾住他的肩膀,上官逸嫌弃而无奈地不反抗了。
雪若在一旁冷眼观察,之前她是无法想象上官逸还有这样接地气的一面,印象中他一直都是冷情孤高的一副模样。
她想起方才莫轻寒的话,心里得出一个结论,原来上官逸是个心肠软的人,软磨硬缠这一套对他管用。她在心里默默记下,以防下次万一得罪他,她也厚着脸皮去使一回这个杀手锏。
十里长街挂起成千上万的花灯,夜幕下的长乐城在星星点点的灯光中有一种朦胧的意境。
雪若和上官逸并肩走在长街上,两人俱是一身白衣,一个是红发带高马尾,俏皮灵动;一个是碧玉发簪高高束发,温润俊雅,两人走在一块俨然一道风景,吸引了不少路过的赏灯百姓。
“这两位公子真是俊美无双,简直是一对璧人啊~”
“尤其是那位小公子,就像粉雕玉琢一般。”
“不不不,旁边那位公子才是玉树临风…”
沿途的夸赞声飞入耳畔,雪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转头看上官逸,见他抿着唇脸上也带着笑意。柔和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五官线条格外柔和,眉目如水墨画就般清晰夺目。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身上清冷中透着凌冽的强悍气势,而今他望向她的目光中,只剩下如玉一般的温和清澈。
两人驻足在一个花灯铺子前,雪若扬起头,一个个挑选花灯。
“两位公子,请看这些灯谜,如果猜中了我给的三个灯谜,便可以随意挑选花灯。”老板热情地招呼他们,铺子上方用麻绳挂了一长串红字写的灯谜。
上官逸对着老板道:“好,你出谜题吧。”
老板伸手从头顶取过一张灯谜,念到:“话别之后弃前嫌,打字一”
雪若皱着眉头使劲想,就听上官逸淡淡笑答:“谦”
老板点头,又拿了一张灯谜,上面竟然一个字没写,道:“此谜面不着一字,打一药材。”
上官逸略一思忖,道:“白芷”
老板点头夸奖,“公子好才学”。雪若见上官逸接连猜对两个,向他投来钦佩的目光。
老板在一溜灯谜里面巡视了片刻,选了一张写满字的灯谜,“这个灯谜比较长,公子听我读来。鸳鸯双双戏水中中,蝶儿对对恋花丛;我有柔情千万种,今生能与谁共融;红豆本是相思种,前世种在我心中;等待有缘能相逢,共赏春夏和秋冬。打八个字。”
上官逸含笑低头,片刻,擡头深深看了旁边一脸茫然的雪若一眼,道:“情投意合,天长地久。”
老板拱手赞道,“公子真是太厉害了,你再猜下去,小铺子怕是要关门了。请随意挑选花灯。”
雪若拍手欢呼,已经卷起袖子准备接花灯了。
上官逸谦道:“老伯过奖了,正好运气好。”他的目光扫过一排花灯,挑选了一个素雅的绢花宫灯,问老板,“老伯,不知可否借笔墨一用。”
老板立刻从后面拿出了笔、砚,“公子那边有桌椅,请随意。”
上官逸谢过,捧着宫灯在竹桌子旁坐下,雪若好奇地跟过去看他干嘛,只见他从怀里拿出那张画着蝴蝶的信纸,雪若脸刷地就红了,“你干嘛,”嗔声道便伸手要抢那纸,被上官逸挡了挡,安抚道:“等下就还你,乖!”
上官逸把信纸铺平,在宫灯上对着上面的画临摹出一模一样的蝴蝶,又在旁边添了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两只蝴蝶仿佛呢喃缠绵,活灵活现,即将要跃出纸面一般。他又随手在
雪若惊喜地碰着宫灯,笑得眼弯成了月牙,唇边梨涡泛起,兴奋地道:“真好看,我很喜欢。”
上官逸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含笑不语地看着她。
他来得有些迟,迟到她的心里曾住进过其他人,但是不要紧,往后的日子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雪若蹦蹦跳跳往前走,又欢快地转过身,向他不住挥手。
记忆泛黄的深处,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自长街灯火中转身,叫着他的名字向他招手,他心中冲动就要上前,那女子的和眼前的身影逐渐重叠成了一个,他怔然立在原地,一时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雪若举着宫灯神气活现地走在长街上,上官逸背着手走在她身旁,看她的目光像看一个孩子,柔软又常常充满无奈。
雪若忽然伸手指了指前面,说:“我要吃冰糖葫芦!”
上官逸看了她一眼,笃定道:“山楂要圆一点,糖汁要厚一点?”
雪若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真是心有灵犀不点通,快去吧!”
上官逸无奈地笑笑,上前去挑选糖葫芦。雪若一个人站在街边把玩手中的灯笼,忽然听到身后有
一个轻柔的声音道:“姑娘,你的丝帕掉了。”
她回头,见一个带着丫鬟的年轻女子站在身后,那女子梳着少妇的发髻,长相秀美,身材婀娜,对着雪若微微一笑温柔又雅致。
雪若低头一看,果然自己的丝帕掉在了地上,赶紧捡了起来道谢,忽然想起自己穿的是男装,便不好意思嗫喏道:“这位姐姐,你刚才叫我啥?”
女子掩嘴微笑,轻声道:“哪有公子用这样的丝帕,再说姑娘的脚也不似男子。”她身后的丫鬟听了也低声地笑。
雪若恍然大悟,这女子心细如发秀外慧中,不由生了几分好感。
“丽娘......”远处有人在唤,女子与雪若行了个礼,转身向那人走去。
远处灯火阑珊处,一个穿着长衫身材挺拔的男子手上搭着一件披风站在人群中等候。叫丽娘的女子快步走过去,那男子将披风批在她身上,她含笑低头与他说了几句,两人便肩挨着肩慢慢沿着长街走,一路走一路低语着什么,时不时微笑地注视着对方,直到两人消失在远处的灯影中。
雪若痴痴地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在心中喟叹,话本子里说的神仙眷侣大约也不过如此了吧。
眼前忽然出现一串糖葫芦,山楂个个红胖滚圆,糖浆厚到快滴下来,雪若心花怒放接了过来,刚要咬就停下了,乖巧地把糖葫芦举到上官逸鼻子前,“先生先吃一个。”
上官逸开口想说不用,可是他刚张嘴,雪若就把糖葫芦塞他嘴里了,他只好咬了一个吃,嗯,酸甜适中,味道不错。
可是那边雪若却捧着腮帮子,脸皱成了一团,“呀,怎么这么酸呀,啊呀呀,我的牙要掉了。”这糖葫芦长得出挑,酸得也出挑,她最吃不来酸的了。
“有这么酸吗?”上官逸不解地问,“嗯嗯,我吃不了这个,剩下的你吃吧。”雪若把剩下的糖葫芦塞上官逸手里就跑走了,上官逸无奈地笑笑,很享受地吃了起来。
走了一会儿,就见雪若在前面向他招手,她总是像个孩子那样精力充沛,上官逸走过去的时候,看到她在一个饰品铺子前,对着一排编制成各种花式的红绳子中很仔细地挑选。她选了半天,选出一根带着金丝线的红绳子,转身拉上官逸。
上官逸不解,雪若突然握住他的左手,他心中一动,却见她把红绳子在他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又思考了一下,从耳垂上取下耳环上的一粒精致的小金珠,很认真地把红绳子穿进金珠里,擡起他的左手把红绳在手腕上打了一个活结,满意地拍拍手,“这根红绳是我送给你的护身符,有了这个护身符,在战场上刀剑都会绕着你走的。”
上官逸望着手腕上的红绳,半天才微哑着嗓子道:“雪儿,谢谢你。”
“这位小公子,这红绳不是一根根卖的,是一对对卖的,这儿还有一根,你要不要?”老板娘吃了一嘴狗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开口了,“不过人家都是夫妻或者男女情人买的,二位公子若是不介意…呵呵”
“啊?”雪若诧异地挠了挠头,“一对对卖的?”
“我们不介意。”上官逸笑着接过话头,拿起剩下的一根红绳,看看手上的款式,想了想伸手从雪若另一只耳朵上也摘下一颗金珠,交给老板娘,“烦劳老板娘帮我穿一下。”
“好嘞!”老板娘窃笑着接过红绳。
“给我也戴一根红绳吗?可是那是……我给你护身符呀。”雪若歪着头不明白。
上官逸摆出一副老师的样子,一本正经地低声教育她,“人家一对对卖的,你非要买一根,不是让人家为难吗?再说,除了护身符,这也可以是一根多功能的红绳。”
“哦,好吧。”雪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母妃曾教导她,为人在世,最大的善良就是不要与人为难。只是这个多功能红绳啥意思没听懂。
一左一右各系一条红绳的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心照不宣地笑,仿佛身上有了接头暗号似的,雪若走两步就亮出手腕欣赏一下,每次正得意的时候,手就被上官逸拉着袖子拽下来,她噘嘴不满地看着上官逸,怎么还不让人乐一下吗。
上官逸瞟了她一眼,只是面无表情地低头往前走。
“哦呦,这么漂亮的两个公子原来是断袖啊,你看他们还戴着一样的手绳…”
“现在的美男子都有龙阳之好吗?苍天呐……”
耳畔又飘来几声讨论声,雪若抖了一抖,对上官逸吐了吐舌头,缩袖子把手藏好,低头握着灯笼棍走在他身后。
“少爷,你看!那不是上次我们去接的那个姑娘,她怎么扮成男子的模样。”
傅临风手里拿着一盏豪华的宫灯站在长街边,看着雪若从眼前走过,身边的贴身家丁对他说。
他心中一喜,原来她听了我的建议,竟然出宫来看灯了,莫非她是来找我的?想着便情不自禁快步跟了上去。
雪若正走着,迎面走过来一个重量级壮汉,她一直低头走,将将要与壮汉撞个满怀抱在一起时,前方的上官逸忽然转身,把她一把拉进怀里,壮汉贴着她的胳膊走过,碾压一切的气势把她带得震了一震。
她在上官逸的怀里惊魂未定,仰头笑道:“幸好你拉我一把,否则我非得被他直接撞回燕熙宫去。”
傅临风站着街边,眼底一分分变冷。
手上的灯笼不知什么时候掉到地上了,一阵风吹过,灯笼被火点着,无助地燃烧着。
傅临风擡脚踩在灯笼上,火灭了,竹制的骨架和破碎的灯面散落一地。
马车停在了高高宫墙外的一隅,铺着厚实软垫的车厢内,雪若挨着上官逸睡得很沉,她已经换上的女子的服装,这几日忧喜交织身心俱疲后,此刻她低着头,半侧着身子倚着上官逸的肩膀,闭着眼一脸安稳惬意,手里还紧紧拽着那盏宫灯。
上官逸伸手掀开车窗上帘子的一角,紫宸宫影影绰绰的轮廓隐在夜幕之中,浓郁的桂花清香飘进马车内,宫墙内的桂花树应是开了一树的金黄细碎了。
他的一个手臂垫在雪若的脖子后面,防止途中颠簸磕到她的头,车行至宫门时前手已经麻了,可是他却一动都不想动,靠在身上的人儿有温软的气息透过薄衫传来,微风吹起她的发丝拂在他的脸上,痒痒的,他好像坐在一个久违的梦境之中,只愿在这里一直坐到地老天荒。
元裴掀开车帘,“大人,我们到了。”上官逸的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噤声,元裴马上会意地点头,随手关上车帘。
雪若闭着眼睛擡手揉了揉眼睛,手上的宫灯掉在地上,把她自己一下子吓醒了。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上官逸肩膀上,立刻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体,弯腰捡起了宫灯,红着脸说:“我都睡着了,你怎么不叫我。”
上官逸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下手臂,微笑道:“睡醒了吗?到王宫了。”
雪若掀开车帘向外面探了探头,不由低低叹息了一声。
上官逸嗤笑,“心玩野了,都不想回去了?”
雪若眨巴眼点头,一边收拾灯会的战利品,一边叹息,“还是宫外自在,没有那么多规矩,不用行礼和还礼。你知道我在宫里一天要说多少声免礼平身吗,累死我了,我恨不得把这四个字做成一块招牌,有人来见礼我就举个牌,多省事儿。”
她的小脑袋里总有那么多荒诞可爱的奇思妙想,上官逸的笑容有些恍然,当初那个爱笑的少女就是带着这些古古怪怪的想法闯进他的心里,他兀自想着,嘴角微微上扬,不觉满眼的宠溺。
雪若用一个布兜把在灯会买的小玩意都装好背在肩膀上,一手拿着宫灯,一手掀开车帘,轻盈地跳下马车。上官逸跟在她后面也下了车,元裴见状连忙退下,在马车另一边等待。
雪若跟上官逸挥手告别,“我走啦”上官逸负手站着,点点头。
她却没有马上走,站在那里,扬起头笑道:“谢谢你,上官逸。”
上官逸轻笑一下,“谢我什么?带你吃喝玩乐看灯会?”
雪若望着他,目光清澈而坦诚:“谢谢你平安回来。”
上官逸心中一动,眸光转深,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她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继续说道:“带我吃喝玩乐看灯会。”
上官逸抚了抚额角,皱着眉头做生气状,哼了哼,“公主明日请交一千字灯会游记给我。”
“啊,啊,不要啊…”雪若脸立刻愁苦成一团,拉着上官逸的衣袖晃着,委屈巴巴地恳求道:“先生绕过我一次,学生重新说。”
她不再逗他了,想了想开口,特别诚恳道:“其实,我听说你遇刺受伤特别担心,我还找了子衿来探讨你的伤情,找玉阳子替你算命,玉阳子说你凶多吉少把我吓个半死,好在最终你完好无缺地站在我面前了。”
她伸手拍了拍上官逸的胸脯,豪放道:“你看,我这个朋友够意思吧。”
上官逸嘴角含笑,点头肯定,“非常够意思。”
“那我先回去啦,”雪若左右看看,掩着嘴轻声道。上官逸有些好笑,还在宫外她已经开始心虚了,含笑点点头。
宫门内有人影绰绰,应是碧凝带着宫女在宫内接应,雪若对上官逸挥挥手就要转身走。
“等一下,”上官逸开口道,雪若不解地望着他,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玉佩,温润的白玉配着墨绿的穗子。
他想了想,拉过雪若的一只手,把玉佩递放在她的掌心,“这玉佩是母亲留给我的,我一直戴在身边的,现在.....送给你。”
雪若有些吃惊,不由缩了缩手,“既然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一定是你非常珍视的东西,我怎么可以拿。”她擡头看着他,有几分惶恐。
上官逸握着她的手腕不让她退却,目光热烈而执着,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因为……只有你,才是我想给的人.....”有句话梗在他的喉头,最终没有说出口。
因为你才是我最珍视的人。
雪若握着那一方玉佩,温润冰凉的感觉浸透过来,就像当初被他握在掌心的感觉。
她有些怔然和不知所措,玉佩在手里沉甸甸的,她的潜意识告诉自己,她负担不起这玉佩承载的情意,但她更不能忍心看到上官逸失望的表情,停顿了片刻,笑着道:“那我就收下了,我会好好保存它的。”
雪若走进宫门的时候,转头回望,上官逸仍然站在那里。
月光把他的身影投射在地上,不知为啥,雪若觉得那个影子有些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