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奇怪的是,这些人殿试能得高分,会试时算术成绩却都一般,两相对比之下,会试的成绩顿然显得苍白无力。
刹那间,众朝臣都将目光对准此次会试的主考官——刘三吾。
朱元璋也望向刘三吾,冷声喝问道:“刘三吾,你能告诉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会试中榜者,成绩一塌糊涂,反而是落榜之人尽皆考得高分,这会试成绩,实谓荒谬!
众目睽睽之下,刘三吾站了出来,躬身道:“启禀陛下,科举会试并非只考一门,算术成绩的优劣,并不能代表考生的综合成绩,更何况……这些国子学生员的成绩未经督验,难定真假,焉能拿来比对?”
朝臣们窃窃私语起来,对他的解释隐有议论。
却在这时,忽地有个清亮嗓门脱颖而出道:“刘大人此言差矣!”
紧接着,一个清瘦身影站了出来。
直到这时,众朝臣才发现,陆羽今天竟也来参加了朝会。
此刻陆羽站了出来,直向那刘三吾说道:“既然刘大人觉得这成绩有假,不如咱们当着陛下的面,再来比试一场,我国子学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刘大人敢吗?”
闻言,刘三吾冷哼一声,将头撇向一边,刻意作出鄙夷姿态道:“科举乃国朝抡才大典,怎么能因你陆祭酒一句话,说重来就重来呢!若如此儿戏,朝廷威信何在?”
很显然,刘三吾知道较量不过,已然胆怯回避了。
众朝臣也都听出意味,各自玩味一笑,心中已有判断。
陆羽胜券在握,自也懒得与刘三吾做口舌争锋,他只冷冷一笑,扭头看向朱元璋。
这意思,该你朱老板出马了。
朱元璋扭头看向刘三吾,目光冰冷刺骨:“刘三吾,咱再最后问你一遍,这次科考结果当真没有问题吗?”
“绝对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刘三吾昂首挺胸,朗声说道,丝毫没有悔悟认错的意思。
朱元璋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再反驳,他只朝身边云奇点了点头,云奇当即高呼:“宣锦衣卫副指挥使毛骧!”
毛骧早已等候多时,一经传召立刻走了上来,行礼问安。
朱元璋冷声说道:“毛骧,将你锦衣卫近来探查,有关科考弊案的事,统统说出来吧!”
毛骧点头便道:“禀陛下,据各地举子供述,他们早在会试之前,便已得到考题,经查实,那考题正出自诸考官之手!”
说着,毛骧双手托出一份考卷道:“这便是从江西举子吴莫卧房中搜出的罪证!”
人证物证皆在,毛骧的指控,显然极有说服力。
在场朝臣心中其实早有猜测,一听毛骧的话,更是了然一切。
众人窃窃私语,鄙夷目光投向刘三吾等一众考官。
而自刘三吾往后,朱善等一众大学士,早已骇得脸色惨白,参与此事的一众考官,全都腿脚发软,东歪西斜地瘫软下来。
他们心中已然清楚,这次东窗事发,不光自身性命不保,连带着三代九族全都跟着一起。
事已至此,无需再分辩了。
朱元璋望向刘三吾道:“刘三吾,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比之早已吓瘫的朱善等人,刘三吾倒还算有骨气,他仍站得笔直,答得干脆:“臣为大明遴选人才,自问一心为公,绝无愧悔!”
此刻,他也无意争辩,却摆出视死如归的气势来。
见刘三吾这样子,朱元璋知道再怎么询问也问不出什么,当即大手一挥,喝道:“来啊,将涉案考官及举子统统收押,详加审查!”
一时间,举子考官们痛苦哀嚎,整个奉天殿广场乱成了菜市场。
待涉案人员全被收押,朱元璋方才显出怒容,他环视四下,振声喝骂:“好一个为国抡才的科举,好一群徇私舞弊的考官!,我大明考官上行不正,考生下效歪风,整个考场乌烟瘴气!”
“指望这些人来治理天下,我大明焉能不亡?如此无德无良之辈,当真该重刑典之,以儆效尤!”
“信国公何在?”
“臣在!”一直站在大殿前方的信国公汤和站了出来。
“命你主审此案,将这科场舞弊案件查个清楚明白,务要寻根究底,所有涉案官员、举子,一个都不能放过!”
汤和乃是国朝重臣,威望手段足以振慑群臣,有他主审,此案定能审个水落石出。
眼看这桩案件盖棺定论,在场朝臣唏嘘不已。
至此,洪武十五年,恢复科举后的第一次科考,最终成了一场震惊天下的科举舞弊案。
早朝将退,奉天殿前广场却是一片昏黑。
抬头看着天边乌云,终有人摇头嗟叹:“又一场腥风血雨!”
……
科考弊案是朝廷公案,按规矩得由三法司会审。
历朝历代,三法司各有不同,眼下大明朝的三法司,便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主审,大理寺慎刑,都察院负责监督决断。
而诸考官、举子被押入大牢后,便在刑部大堂受审。
此刻的刑部大堂中,三法司主官分列左右,正堂主座则是主审官信国公汤和。
如此高规格的审讯阵容,足可见朱元璋对这场科考弊案涉案的重视。
堂下,刘三吾负手而立,仍是一脸无畏。
“大胆刘三吾,事到如今,还不从实招来,此次科考会试,你是否暗通考生,泄露考题?”汤和重拍堂木,威声喝问道。
刘三吾高昂着头道:“本官确有事先沟通考生,也曾出题考校考生,但那不过是帮他们预习考题,准备会考,何来泄露考题一说?”
泄露考题已是证据俱全,赖无可赖,刘三吾此刻对罪行倒供认不讳,可仍咬着字眼否认罪名。
汤和再击堂木,威喝道:“人证物证俱全,你还要抵赖?在会考之前暴露考题,焉能不算泄题?你身为考官,泄题偏私,如何对得起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
“偏私?”刘三吾冷哼一声,他显然对这控诉有所不满道:“相较于新学学子,其他考生本就没学过算学,陛下只留出一年时间供他们临时修习,这时间远远不够,若说本官偏私,为何不计较陛下偏私?”
“分明是陛下有意偏袒新学,这场科考原本就不是一场公平比试,老夫即便是泄题,也不过是眼看科考不公,出面禀持正义罢了!”
将泄露考题说成是禀持正义,刘三吾的这一番自辩,实可算是“无耻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