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她依旧情伤难愈,始终无法忘记邗江边的那位少年,是以对同房之事颇为抵触。黎靖北似是看出了她的不愿,也不强迫,不仅未去书房,也并未去其他两位那儿,而是待在她的寝房看了一宿的书。也正因他的这般举动,唐璎在东宫里站稳了脚跟,往后无论他有多宠孙寄琴,东宫的下人们始终都对她存有一份尊重,轻易不敢怠慢了。
就这点来说,她对他是感激的。
二人婚后的日子过的并不平坦。青州时疫爆发后,太子因治疫不力受尽天下人的辱骂,而后接连又发生了太子洗马谋杀礼部尚书一案,再是靖王遇刺,死掉的刺客身上却穿有东宫内饰的服饰……这些接二连三的祸乱,所有嫌疑直指太子,黎靖北的声名也由此一落千丈,嘉宁帝大怒。一时间,外间众说纷纭,皆言圣上似有废太子之意,旨意不日就会下达。最可笑的的是,就连她父亲忠渝侯亦在此时投靠了靖王。
自她父亲变节后,太子一党的钟谧、董穹、范乔、崔杭等对她群起而攻之,接连上书让太子休妃,她在东宫的日子也开始变得艰难起来,好在黎靖北对这些休妃的谏言不为所动,反而会从繁忙的政务中抽空来找她对弈,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某日,他问她:“阿璎,你相信孤吗?”
唐璎笑了笑,轻轻放下一子,“殿下指的是哪一件呢?”
她的意思他听懂了。
黎靖北抿紧唇,轻轻握住她的手,面上笑意浮现,望着她的目光赤忱而温暖,“阿璎,正如你相信孤,孤也会一直相信你。”
他指的是忠渝侯变节的事,唐璎听完亦有些动容,许是他的笑容太过明媚,她看得竟有些入了迷,一时忘了甩开他的手。与此同时,她心中还生了些别的想法——她和黎靖北或许可以成为盟友。
思及此,她便开始朝着这方面努力了。
寒衣节,靖王的生母崔贵妃给各宫赐饼,递到东宫的那一份她却不敢让黎靖北吃,便以自己对榛果过敏为由让人全部处理掉了,崔贵妃知道后还没少给她小鞋穿,平日里的例银克扣倒也罢了,她甚至还在唐璎回府省亲时,让五城兵马司的人私锁了桐花街的路,让她在寒冷的冬夜里冻了一宿,就此患上了膝痛的毛病。那日,若非古月带了美人斋的一干小厮强闯进去将她救出,她的一双腿恐怕也废了。
此事一出,黎靖北后大怒,当即就这仇报到了靖王身上,他先是猛挫了靖王手下两员大将,而后又翻起了往年旧账,借助刺史冤案让崔家旁枝阖族被斩,逼的嘉宁帝也不得不停了靖王四个月的早朝。
也是从那时开始,唐璎发现了他性格中阴狠的一面,同时也暗自庆幸自己早前与他结盟的想法是对的。似忠渝侯这般两面三刀的人,将来不管跟了谁都不会有好下场,而她若是傍上了黎靖北这棵大树,他若一朝得势,至少将来肃清异党时,想起她曾经的牺牲,也会留她族中人一命。
被崔贵妃为难的次日,他一身寒气走进她的内寝,非嚷嚷要着给她揉膝盖,唐璎拗不过他,只得将腿伸了过去。隔着裤衫的面料,他的手法很轻柔,不过片刻,她的膝痛仿佛真的缓解了不少。揉完后,他却不肯走了,拿了本书倚着脚踏就看了起来,大有在她寝殿待上一宿的架势。
唐璎不好赶他走,见他读得专注,掀了被子便自顾躺到床上去了,半睡半醒之际,她似乎听见黎靖北呢喃了一句:“对不起,是我还不够强。”
声音失落中还带了点自责,听得唐璎有些心疼,她转过头,隔着朦胧的烛光,柔声道:“殿下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似是没料到她还醒着,黎靖北吓了一跳,朦胧的竹影下,唐璎看到他耳根上泛了些红晕。
他放下书,故作淡定道:“孤忽然想起还有些事儿没处理完,先去书房了。”
说罢,还未等她回应,一溜烟儿就跑远了,只留唐璎在被窝里笑话了他半天,睡意都快笑没了。
就在两人的同盟关系逐渐走向稳定时,陆容时出来搅局了。
不知为何,比起陆容时这朵姿容出挑的芙蓉花,黎靖北似乎更偏爱孙寄情那朵相貌平平的解语花。他对孙寄琴的宠爱阖宫皆知,对陆容时则是持完全相反的态度。相比下来,唐璎虽不如孙寄琴得宠,黎靖北也会秉持着尊重的态度时不时来她院子里同她下下棋,用用膳。可对陆容时,黎靖北却从未踏足过她的院子,除了偶尔的点头问候,纯把她当个摆设。或许也是这个原因,就此引发了陆容时对她和孙寄琴的不满。
自经历了维扬的那场大火后,唐璎对火怕得紧,但凡见了明火便要往边上躲,陆容发现了她的秘密,便趁黎靖北去幽州办事时,令人往她所住的宫殿里点了一把火。陆容时的本意是想吓吓她,并非真想置她于死地,放完火后,她还特意让自己的贴身侍女去边上看着,以防走水。
也不知那侍女是不是前夜没休息好,她见火烧的慢,迷迷糊糊间便在偏殿打起了盹儿,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火海吞噬了。那时唐璎正在主殿午憩,月夜并不在,等火焰烧过来时,她已经无路可逃了。
熊熊火焰将她包围,无尽的恐惧向她袭来,她仿佛失去了行动能力,连挪动脚步都变得极其费劲,只能死死地盯着那扇门,可笑地期待着那位负了她的少年能来救她。
浓烟滚滚,颗粒入肺,她不断地咳呛着,视线也被熏得模糊,到了最后,竟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就在她以为就要命丧于此时,门被打开了。火焰涌进的瞬间,她看到了黎靖北的面孔。
再之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唐璎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月夜的脸,她瞧着她的目光很复杂,眸中满是歉意,唐璎以为她是羞愧于自己的失职,想着这姑娘平日里对自己还不错,遂沙哑着声音劝慰道:“无事,方才火势那么大,你在我身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极有可能折了命。”
听了这话,月夜眸中的自责之意更甚,“娘娘,奴婢…”
没等她说完,唐璎忽然想到一事,“殿下如何了?”
晕倒前的一瞬间,她见到了黎靖北,救她出火海的人应当是他无疑,火势那样大,也不知他伤的如何了。
月夜顿了顿,“殿下伤得有些重,尚在昏迷中,孙选侍…在一旁侍疾。”
说起孙寄琴,月夜显见的有些犹豫,唐璎却无所谓,她来了这东宫就没想过要争宠,她与黎靖北向来只是盟友关系,况且孙寄琴又没惹过她,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记恨她。
昏睡了足足五日,黎靖北才悠悠转醒,他全身被火焰大面积灼伤,喉管亦受了损,此刻完全发不出声音。午休过后,他睁眼就看见了床头端着汤药的唐璎,弯眉朝她笑。
唐璎心下感叹,妖精就是妖精,即使病了,这妖精笑起来也是极其好看的...瞧着他的笑,唐璎却觉得眼睛有些泛酸,声音也带了点颤抖,“殿下,臣妾不值得您…”她才说了这几个字,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清了清嗓子,方想重新开口时,黎靖北却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在她手心里写下了几个字。
你值得。
许是被他的指尖挠的发痒,唐璎连带着竟觉得心下有些堵的慌,慌张地将手抽了回来。
手被她挣开后,黎靖北也不恼,而是同她聊起了别的话题。
就这样,唐璎和孙寄琴开启了轮番照顾黎靖北的日子。关于太子的伤势,大夫给开了两种药,一种需要煎成水口服,另一种则是抹在伤口处的草药。奇怪的是,煎药的人每回都能轮上孙寄琴,而上药的人却似乎总是她。只要唐璎去探望,无论去的有多早,黎靖北都已经脱好衣服在等她了。
上药是个体力活儿,黎靖北瞧着娇弱,脱了衣的身材却是十分魁梧的,火焰烧过的伤口深浅不一,她又不得不仔细着点儿。因此,唐璎每回替他上药都要耗上小半个时辰,而黎靖北却眯着眼,总是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某日,她又如往常一般来探望他,忽然发现他身上的伤口似乎好的差不多了,便不打算再上药了。大夫曾叮嘱过,殿下的伤口若差不多愈合时,便不必再抹药了,以防二次感染。
她瞧了一眼,方准备退下时,黎靖北却拉住了她的手,执拗地让她给他再上最后一次。唐璎拗不过他,蘸了药膏就替他抹了起来。就在这时,孙寄琴突然闯了进来,唐璎听见推门声吓了一跳,身子不慎跌到了黎靖北身上,手也一下子挪到了不该放的位置。就在这一瞬间,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殿下,大夫说您今日不必上…”孙寄琴一进来就看见这副旖旎的画面,不由愣住了。她虽看不清细节,可唐璎倚在黎靖北怀中的姿势委实暧昧,让人浮想联翩。见此,她迅速移开眼,自以为很自觉地替两人带上了门。
孙寄琴离开后,唐璎瞬间挪开了手。她擡眼看向黎靖北,只见他面色阴沉似水,锐利的眸光似要将她灼穿,还有她方才接触到的地方,似乎也起了一些非常奇怪的变化。
回想起往日里教导嬷嬷的描述,唐璎立时明白了什么,耳根爆红,忽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垂下头,挠了挠后颈,红着脸腼腆道:“殿下若是想圆房,不若让臣妾先去将门锁上。”
她话音方落,还未起身,整个人就已经被黎靖北欺身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