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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已换 小娘子不解其中意,小郎君不顾抒……(1 / 2)

第71章已换小娘子不解其中意,小郎君不顾抒……

听他一开口这话的意思,苏以言没想到,云鹤又对她说委屈她了,这是意有所指表示是自己连累了他还是什么?她心绪乱如丝,七上八下,甚至有些不安忐忑,好不容易……才回到睦洲能与自己家的案子扯上联系,导致平时那乖顺的发丝也急了。

发髻上乱颤的金丝蝴蝶下方是用铜丝缠绕固定在发簪上,如今由于在路上的匆忙奔波,又因为她刚刚拆发髻时的不经心,致使那铜丝直接勾缠住了发丝。

云鹤见她手上的动作停了片刻,后又继续动作,但她只定神透过自己视线却飘向远方,也不说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云鹤垂眸,将心底泛起的五味杂陈狠狠压下去。

这是一个二进院子,废弃时间也不久,他拉着苏以言进门便直接多走了几步进到了正厅,云鹤借着天光仔细打量了这里面的布置,房屋之间空无一物像是被贼人洗劫一空了,但地上尚留着几块破布,乱布之间还有几座东倒西歪的烛台,他走上前去。

一阵风吹过,门吱呀开了,云鹤以为有人来了,心里一惊,手握着烛台回过头,见这风将载一旁出神的苏以言冻得瑟瑟发抖抖,她继续上手,心乱如麻,竟不打算迂回下手,想将那铜丝从头发上取下来,随即毫不意外地“嘶”了一声。

云鹤将烛台放在她身边,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火折子,烛光一下子充盈了整屋,他又将那用大半个身子护着的包裹轻轻放在她二人脚下,又擡脚走到她身前,借着烛光伸手去替她取下那只蝴蝶,

取下后见苏以言依旧愣神,他将包袱从地上拿起来,被他护着的这包袱只有部分被雨淋湿了,“表妹,这包袱里是你的换洗衣物,我先出去。”

苏以言这才知道,原来她手刚刚触碰着有奇异触觉的那柔软的东西竟然是她之前带在身边的包袱,里面多数东西都不重要,唯有一枚雕雪兰玉佩,是她父亲苏功所赠,从她记事起便在身边,她刚在路上紧紧抱住云鹤的时候就想起了,但不好说出口。

她接过包袱,心里一股奇异的感觉流过,将之前悒悒不乐心绪扫空,“七哥哥,那你?”

云鹤这时已经走在门口了,他也不回头,不辨情绪,只淡淡说了句,“表妹,你换好了叫我,我就在门外。”

门虽随风乱响,吱呀吱呀声不断绝,外面风雨交加,那高大树影在风雨之间也显得无所依靠,若起若浮,除却风穿过旁那片竹林飒的飒之声,竟只有远远逐渐停歇下来的狗吠之声,云鹤负起双手站在门外。

他在思考这一行是否能全身而退。

他想起出门前一天祖父对他的交待。

那是接到告身的那日戌时,云福来请的他,说是钧座未眠,想让孙儿作陪。

云家的人自云原从朝廷之中退下来就都改了口了。

他去了祖父书房。

在书房外他立着整肃了仪容,才自己推开门往里走去,书房墙壁上挂着的那幅画,像是有什么感应一般他回眸又看了一眼,仅仅一眼,就将目光移在了祖父身上,他正在借着室内亮堂的连枝灯光在纸上写着什么。

他见云鹤来了,搁下笔,精明的目光直冲云鹤而来,云鹤上前行了礼,又走到梨花木桌后去扶着他,想将他扶着坐在折背椅上,但他只缓缓靠着云鹤的手踱了两步便冲主题而去,脸色严肃,“鹤儿,此通判睦州,翁翁我想知道你有几分把握能全身而退?”

祖父目光如炬,云鹤也不敢隐瞒,他半膝跪地,“翁翁,孙儿既自领了这差事,把握不足十分,且有七分。”

“你可知,”云原不扶云鹤起来,直让他继续跪着,自己背着手又徐步走到梨木书桌后,将刚刚写的纸细细揉了,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质问着,“你何时昏了头了,怎如此冒进贪功?”

云鹤只低着头,“孙儿知错。”

“你父亲还在陕西对敌,昨日老夫得到消息,西夏元彻又领兵前来攻打了,你父亲他来信说,恐未成一篑影响本家啊,问你是否有在朝堂好好效力,”

云原将揉皱的纸团子丢在桌上,纸团子滚滚直到碰着笔架才停下,“官家看重你,是云家之福,是社稷之福,你就算是与那萧术小儿不对付,总该要等着自己羽翼丰满之时......少年时分,老夫对你的教诲,你看的圣贤书里圣人对你的教诲,你是否都忘之脑后了?昔越王勾践十年亡吴计,养其全锋而待其弊,这些,你是否已失记?”

他说完转过头去便负手立在一旁去了,话语之间尤想要云鹤给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的意味显见。

云鹤竟不讲礼地抢过了话,“翁翁,翁翁,你说的这些孙儿都知道,孙儿都记得。”

“知道你怎么还做如此决定?圣人训,‘非知之难也,处知则难也。’【1】我云家也未曾有你想的那般败落,你三叔已在两制之上,入两府也是指日可待。虽说昔非今比,屈居于萧术之下,但万物变化,固无休息,凡事月满则亏,你如何......

况且当今国运系于士风,士风不振,国运自然不昌,这岂是凭你之力能改的?老夫原忝居高位,尚且只能见着朝中之君臣怀尔虞我诈、相互倾轧之心,却无推诚相见、剖心析肝之举,自上而下,别无他法,只能每日劝诫陛下。圣人的教诲——‘修身以道,修道以仁,’【2】尽管是能修得那份仁德,只知尽瘁事国,却不知明哲保身,那这份仁德于自身,于家族又有何用,你又可知?”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他虽知晓云鹤此行定有他的考量,但这是他最为疼爱的孙儿,他缓慢低下头,老迈地转动着眼珠,见他跪在下方,知他体弱,害怕沾惹了病气,虽气极,心里又很是不忍,只能很快压住怒气,他走上前去伸出手将云鹤虚扶起来,硬着声音敦敦教诲着,“你是大房唯一嫡子,你父亲还在西线抗敌,此行睦州如此风险,你是否知晓?”

云鹤点头,他在祖父面前都是此乖巧知礼模样,“翁翁,孙儿都知晓。”

“玉清宫应宫正在修缮,集天下名木,奇石等,又有每日动用役使的工匠达三四万人,前不久宫殿之上忽降下天书,官家如今也不听台谏劝诫,只一味铁了心要去泰山封禅,又加上如今边境外患,自然需要不少钱银,但若这差使落在萧党之人身上,那本就赋税繁重的两浙路百姓,恐怕会更加苦不堪言,官家允了我去,正是为了制衡萧党,”云鹤将祖父扶着坐上书房正中那把折背椅上,又将那麈尾递给祖父,见祖父冷着脸接下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祖父会因为自己自作主张接下差事而训斥自己。他不想惹长辈动气,只是此事,险益并存,利大于弊,他于其中所获,大有裨益。

云原面上略无表情,指着桌上他题的字,意思是让他去拿过来。

云鹤跨步过去取了,见着祖父对自己点头,才将祖父将将揉得纸团子拆开,扫上一眼,“翁翁,此......”

“两浙之地,地方势力盘根错杂,当地官员贪墨数量之大,朝野上下谁不知晓,相应的,那两浙路里面的官员大多都是萧党,朝中但凡自诩清流的官员根本就不愿意去碰这根钉子,在官家不倒萧术之前,这两浙路难动啊,你又何苦一面得罪他,一面揽下这......”因为人上了年纪,他之前不算发脾气的一通脾气下来,也有些疲惫了,像是妥协一般说道,“此名单,你收好。”

云鹤点头,笑声道谢,“多谢翁翁,翁翁可知,孙儿自请此差事,不光是为两浙路万民,尚也有自己私心。”

“为苏谢两家翻案?苏家无绩应是搅进了这趟浑水之间,被“窝脏”了,”云原眼睛半闭不闭,他累了,手微动抚着麈尾,一副昏昏欲睡模样。

檐下铁马叮当声音愈发响亮,是外间的风起得大了。

“翁翁高见,此为一,”云鹤声音朗朗,言语中的锐气不可抵挡,“二是,孙儿还想将萧相左臂连根切断,让他无法续接。”

他听孙儿如此说来,事也定,无变局,箭在弦上,总归是顾全了大局,语气也缓和下来,“上次,你来问老夫,你表妹之事?老夫便猜到了。但是这为人哪儿能没有自己私心呢,老夫也曾以权谋私,借着天意上奏大赦天下不是?还累得赵不然连降三级。那萧家二小子一事,老夫知晓怕也在你在后面操纵,你对阿言如此上心,”他难得如此剖心置腹,说话直白。

少年身负壮气模样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见着自己疼爱的孙儿像自个儿年轻时那般傲然屹立,他慢慢摸着花白胡须,眼中的情绪翻滚,“待翻了案,他苏家回睦洲立足,可要老夫亲去给老夫的乖孙儿说个媒?”

云鹤摇摇头,言语恳切,“翁翁,此等人生大事孙儿还未得知表妹意见。”

总归是少年心性。

“罢了,事已至此,告身已下,老夫也阻止不了,你也是个让人不操心的。此行,莫嫌祖父唠叨。你上任可是要带着阿言一起去?她家的案子是个棘手的。可知,此行危殆,阿言她停辛伫苦,你得给老夫把她护住了,当然,你自己也不可有事。你执意去往睦洲,翁翁也出不了力,只能将身边的侍卫给你,阿杜。”

云原说完,微舒缓了眉眼,凝目注视着云鹤,用下巴指了指一旁微热的茶,云鹤刚琢磨祖父的话,正准备回答,屋内出现一人,他知这是祖父身边的侍卫头子。

“坐下喝点吧,陪老夫说说话。”

云鹤这才坐下,他将茶双手递给祖父,摸着茶水已温了,又起身去提了汤瓶进来,换了茶水,才打量着进来的人。

见着那人灵敏进来行了个大礼,低着头,身形虽不高壮,声音却中气十足,震得灯芯子都闪了闪,冒出火星子来,喊着,“老相公,不知有何吩咐?”

云原摆了摆手,呵呵笑道,“哪儿还是相公,如今只是一普通老丈,你带着你的兄弟们,跟着老夫孙儿南下去两浙,务必将老夫孙儿平安带回东京。”

阿杜想起老相公这话的时候,对方一把□□向他砍来,他堪堪回过身子躲避开,想着此刻,郎君吩咐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了,对着旁边正接下一刀的阿沉喊道,“阿沉。走。”

对方的人,已经分了大部分去追那辆横冲直撞的马车了,余下两个,都是难缠的,估摸着是里面最为厉害的角色,一个体大如熊,另一个又体瘦如鼠,

是想与他们二人缠斗,防止他俩跟上去解救。

他松了口气,不得不说,郎君实妙算也,索性雨也下得如此大,天色昏沉,正好掩盖了雨中人的身形。

在他将云飞手上的缰绳抢过来,控制住马儿后,跳下马车,去试着摸了摸正在撅着蹄子狂躁难安的马的鼻头之处,一接触,就知道,马儿突地狂躁,定是因为之前被下料了,现如今,闻到了什么味儿,直接将料中的药性激发了出来。

将计就计,那马儿,也是郎君吩咐他,若来人过了一手之数,为保全他二人,可解开的缰绳,让马儿随心跑动,将来的贼人注意力转移,他二人须得装作马车有他的样子,直直冲上去抵挡,让来的歹人信以为真。

那辆车里自然是没人的,

来的人的头儿自然也是知道的,但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考虑到云鹤竟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抵达睦州,又见着他拼命似的,也不得不分人去追马车。云飞见着马车往外跑去,情难自禁喊了那一声“郎君”后,因为雨势过大,一旁的芭蕉叶子被打得支离破碎一般发出的声响也大,他的声音刚出就被淹没在大雨间的刀剑铮鸣之中,那群歹人的目标又是坐在马车里的云鹤,自然也没注意到他,子星一把将他拉住,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低声劝道,“你做什么?郎君那么聪明的人,自然不会在马车里等死,阿沉叫我们走,我们还是走吧,莫给郎君添麻烦。”

云飞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他跟着郎君这么多年,一时情急才忘记了郎君万事都想得周全,他褪去了激动的情绪,试着学郎君样,遇事沉静下来,他擡头看了一眼酒家店外挂着飘零无依的酒番子,捂住嘴,跟着子星往后退去,躲在桌子下方。

苏以言将衣服带子系好,才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去,她从被风吹开的大门缝里偷偷往外窥觑,正巧见着云鹤回身,她有些踟蹰,也失了白日马车里的那般热情,只紧紧咬住唇弱弱问,“七哥哥,你需要褪去外衣,你背上的伤,”说到这,她觉得自己的话语也是不起作用的,若在云鹤心里,她是个拖油瓶,那么提起他伤这话只能加重云鹤对她的不满,这都是因为她而受的伤,又以为她伤口尽数暴露在雨中,她干脆咬了咬牙,将门拉开,风随着门吹过来,直将门扇吹得乱动,砰砰直响。

她踏出门槛,擡手拉住云鹤手腕,正好云鹤腕上那对阴阳环咯住了她,她将手往下移了移,她的手小,只能虚虚拉着他,也顾不得云鹤是否嫌弃她拖后腿,反正云鹤没有甩开她,她将他往里拽,“外面风雨大作,七哥哥,你先进来避避,我换好了。”

云鹤见她言语又开始小心翼翼起来,本就低沉的心里直犯嘀咕,一方面想着祖父的交待,另一方面,那名单上的人......他揉了揉眉心,深呼了一口气,心里更是萌生了回宅子后明天就让人将她护送回云府的想法,但见她态度转变,可能是在心里埋怨于他,虽不解之余只好跟着她进屋来,但心下这个想法是愈发涌现了。

由于他心思也乱,进屋后才发现,苏以言已经把那几只残缺的蜡烛都点着了,又将地上的破布条都搜罗了起来。

许多烛台聚拢在一起,整个屋子霎时变得透亮起来,目光所及之处,还能看见失修处的蜘蛛正在结网。

苏以言将他推在蜡烛跟前坐下,知他素来爱干净,就用那个包袱垫在地上催促道,“哥哥,快看看你的伤口罢。”

云鹤摇头,“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