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未央殿。
一封带血的战报送至皇帝手中,是为数不多的绣衣卫用几十条性命送回帝都的。
探报上只有几行字:镇南郡已失,黎平率五千众投宁,余者尽降燕军。
帝冠下双鬓银白的皇帝斜靠在帝座上,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看着带血的战报,一阵恍惚...
他知道,他的江山真的要没了。
他不知,从何时起沦落到如此地步。
他只记得这几年让他江山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每一份噩耗:
胡人入侵北疆...京城兵变...南方红巾、绿林暴民叛乱...六国旧贵举众造反...靖海王起兵割据...各州举兵叛乱...
他只记得,王羡之、高嵩叛了,柳阳明走了,赵无忌、裴烈、蒙戬一去不返,京城文武世家走了大半...
他记得,忽而有一日,他的政令只能通达中州一地。
他焦头烂额,满腔怒火,却心如死灰。
他记得,是顾青衣在这大殿上掷地有声的说再造大穆给了他希望,他振奋不已,甚至一反常态的给予这些忠诚于他的文武全力施为的权力!
两年的时间,他有了忠诚于他的文武,有了二十多万忠诚于他的将士,他甚至觉得,他掌控只有中州一地的大穆,要比拥有十三州却没兵没权的大穆要更加踏实!
他还记得,秦燕合并拥兵六十万,他恐惧万分,还是顾青衣站出来提议结盟诸侯,合纵抗燕,当可一战。
然而,他不明白。
有忠心的文武,有合盟抗燕,有近三十万忠心的将士,为何短短近一年时间便天翻地覆,大厦将倾。
山阳郡一战,八万兵马一朝尽没,再是顾青衣、寅去疾枉顾他九道诏令,乡宁一战,又丧七万大军,而后申不余三万兵马降宁,嫪谨两万兵马降燕...
二十万兵马尽失。
周武子、陆丰、卓远、左匡、武敦、付俊、顾青衣、顾平君死了...申不余,寅去疾,嫪谨投敌。
若顾青衣听从他的诏令回师勤王或许便不会如此,亦或许也只是迟缓败亡的挣扎,他不想知道,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而今就连最后的策应之地也丢了,最后的三万策应之兵也没了,黎平也投敌了!
他的江山只剩一座孤零零,被叛贼兵临城下的帝都京师,兵,不过六万!
要亡国了啊,或许也该亡国了!
“陛下,陛下...”
忽而耳边几声小声的呼唤让皇帝回过神,皇帝侧目,见身旁的大宦侍魏忠保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他心中一暖,轻声道,“朕无碍。”
而后他看向殿下罗崇、谭礼、姚丰余、武厚、元卿几个文武,满心苦涩。
一年前尚有满殿的文武,如今死的死,叛的叛,也就剩这几个心腹文武了。
他直了直身子,落寞的说道:
“如今再无策应,京师已被围一月有余,粮草无以为继,是出城一战,亦或据城坚守,诸位议一议罢...”
谭礼看了一眼周遭,眼珠子转了转,首先站出来道:
“陛下,臣以为当据城而守,京城囤积的粮草仍可供两月左右,尚可收缴全城世家官吏大族囤积的粮草,统一配给,定量发食,再驱逐老弱病残之百姓出城,当可守三个月左右!”
“在此期间,陛下可以绣衣卫去信广邀越州吴淞、宁王、红巾军、绿林军、伪楚王熊守志、伪梁王梁飞带兵共击燕军!”
“陛下可承诺,只要击退燕军,便正式划地分封诸侯!”
皇帝微微嗯了一声,显然他并不觉得谭礼的意见可行。
怪之怪大穆一统时间太短,若是像列国前之大一统端朝一般,国祚绵长三百年,正统之位深入人心,就算到了改朝换代,也能借大义名分分封诸侯而存留国祚,才有列国纷争三百余年。
但如今,大穆一统国祚时间太短,各地诸侯已据实得之地,谁会在乎他这个皇帝的大义名分,若真在乎,便不会有众多自立为王之事了。
谭礼嘴角微微上扬,他岂会不知这浅显的道理,也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以他看来大穆亡定了,皇帝如今喜怒无常,他可不想在大穆亡之前被皇帝以不建言而治罪杀之,所以才第一个建议,说完了也就说完了,皇帝未采纳,也就不需说话了。
皇帝却是不知谭礼的想法,他看另外几人,见姚丰余欲言又止,问道:
“姚卿有何之见?”
姚丰余紧了紧袖中的双手,而后小心翼翼看向皇帝道:“陛下,臣以为陛下当忍辱负重保全己身,以图时机。”
“哦?”皇帝不经意的问道:“卿说说,朕当如何忍辱负重以图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