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靖肩头伤处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中疑虑来得煎熬。
这几日他分明察觉亲卫轮值愈发频繁。
往日熟面孔渐渐消失,新调来的士兵虽恭敬却总带着审视的目光。他佯装不经意问起旧部去向,得到的皆是含糊其辞的答复。
今夜月色被云层吞没。他掀开帐帘,两名守卫立即横戟阻拦。
“大人伤势未愈,郡主吩咐不得见风。”左侧那人声音平淡,右手却悄悄按上了刀柄。
连靖冷笑一声:“我倒不知,如今出帐散步也要郡主首肯?”
话音未落,右侧守卫已转身欲走:“大人稍安勿躁,属下这就去请示......”
怒火尚未发作,熟悉的声音如游丝入耳,却字字清晰。
“勿起冲突,回帐。”
连靖瞳孔地震。这分明是主子的声音。
他强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喜,故意将佩剑摔在地上发出巨响。
“好得很!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拦到几时!”说罢拂袖转身。
一阵微风拂过,门前伫立的卫兵霎时双目紧闭,如同木偶般僵在原地。
帐帘落下的瞬间,连靖看见案几旁投下一道修长影子。
本该躺在榻上昏迷的人此刻负手而立,月光透过缝隙在他眉骨投下细碎银辉。
连靖张口就要唤出声,却见景深摇了摇头,目光扫向帐外的人影。
连靖猛然醒悟,只躬身抱拳行礼。
约莫半刻钟后,一道黑影飞快掠过。几乎同时,空气中再次传来细微的破空声。
两名守卫眼皮颤动,缓缓睁开双眼,彼此对视时都带着几分恍惚。
左侧那人甩了甩头:“怪了,方才竟走了神。”
另一人抹了把脸,望着渐亮的天色嘟囔:“怕是值夜久了。”
连靖帐内烛火彻夜未熄。
三日后,军营里的气氛愈发诡谲。
晨起操练时,校场上的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眼神飘忽,窃窃私语。
有人压低声音道:“听说有位大人物昏迷不醒,是有人在他的药里动了手脚……”
另一人立刻接话:“可不是?倭寇这几次都绕开了咱们的防线,若说没人通风报信,鬼都不信!”
伙房外,几个火头军蹲在灶台旁,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交换眼色。
其中一人用筷子戳了戳碗底,悄悄道:“前几日夜里,我亲眼瞧见郡主的亲卫鬼鬼祟祟溜出营门,天亮才回来......”
虞紫苏走在营中,明显察觉到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
士兵们见她走近,立刻噤声,待她走远,又继续交头接耳。
她面色如常,袖中的手指却已攥得发白。
回到军帐,她刚展开军报,便发现案几上多了一张对折的糙纸。
展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通倭寇者不得好死。
她眸色一冷,指尖轻捻,纸条便在烛火上化作灰烬。
次日升帐议事,她刚下令彻查流言,下首便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嗤笑。参军刘焕皱眉欲呵斥,却被她抬手制止。
她目光扫过众将,发现不少人眼神闪烁,甚至有人故意避开她的视线。
几天之后,营中流言非但未消,反而愈演愈烈。
有人传言郡主亲卫曾在倭寇袭营前夜秘密出营,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曾在郡主帐外听到她与不明身份之人密谈。
虞紫苏下令加强军纪,凡传播谣言者,一律重责三十军棍。
然而,这命令反倒激起更多不满。
虞紫苏盯着沙盘,指尖掐进掌心。片刻后,她挥袖扫落半数旌旗。
“三日后全军出击,誓要与倭寇决一死战!”
张铎的铠甲当啷一声撞在案几上。
“郡主是要让儿郎们送死!”
这位络腮胡将领直接按住沙盘边缘,粗粝的手指戳向险要处。
“倭寇多次在此处埋伏,您却要主力正面强攻?”
帐内七八个将领同时起身,铁甲碰撞声如金戈交鸣。
虞紫苏发现自己的人都被有意隔在外圈,正待开口,就被打断。
“请郡主三思!”张铎单膝砸地,虽是行礼,却像在示威。
虞紫苏抵住沙盘边缘,骨节泛白。
“张将军此言差矣。”她声音冷冽如霜,“倭寇虽在此设伏,但若我军分兵两路......”
“分兵?”张铎猛地拍案,震得沙盘上几面小旗簌簌倒下。
“前次分兵折了三百弟兄,郡主还要重蹈覆辙?”
帐内顿时响起窃窃私语。几名中级军官交换眼神后,蓦地齐刷刷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