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强压着狂跳的心,指向一个头部缠着绷带的伤兵。
“他受了刀伤,又伤在头上,最忌秽邪侵体。你们用忘言草虽有止痛奇效,但可曾想过......”
她深吸一口气,顿了顿继续。
“它有遇热生燥的特性,十人中有三人会红肿发痒。若伤员抓挠伤口,岂非防不住外邪,反而添了内毒?”
老军医先是一怔,随即冷笑:“荒谬!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未听过这等怪事!”
清清不与他争辩,转而指向另一个伤兵:“这位箭伤用的止血方子——”
“不过是寻常止血药罢了,”老军医嗤笑着打断,“连药房学徒都知晓的方子,你莫不是连这也要挑错?”
“方子确实无错。”
清清点头,话音一转,“但问题在于,这伤根本不该急着止血。”
帐内霎时一静。军医们面面相觑,连伤兵都止住了呻吟。
清清继续道:“我来时见收缴的箭簇有两种,其中一种带倒钩。”
她停顿片刻,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
“我虽不通医术,但细细想来,这位将士如果中的是倒钩箭,此刻止血结痂,日后剜肉取箭,必定多受一次痛苦。”
话刚说完,几个年轻军医已经变了脸色。老军医胡须微颤,沉默如铁。
“晚辈无意冒犯,更不是要与诸位争高下。”
见众人神情,清清心知效果已经达到,于是收起锋芒,郑重行礼。
“只求以绵薄之力,为我大齐将士尽一份心。”
她眸中光华流转,让人挪不开眼。
角落里,当初劝清清离开的学徒悄悄拽了拽自己师父的衣袖:“我看这姑娘不像是虚有其表,要不我们......”
话未说完就被严厉的眼神制止。
老军医深深看了清清一眼,片刻后沉声道:“你不通岐黄,老夫岂敢拿将士们的性命冒险?”
清清神情一滞,心头涌上难言的失落。
纵使费尽心力,终究还是徒劳。
她强忍着鼻尖酸意,垂首准备退出营帐。
“站住。”老军医的喝声在身后响起。
“谁准你走了?不跟着看诊,医术难道会凭空长在你身上不成?”
清清闻言猛地转身,湿润的睫毛在阳光映照下泛起细碎的光。
“把眼泪收起来。”老军医板着脸。
“那玩意儿在军营里最是没用。”
清清立即用衣袖抹净眼角,挺直腰背应了声“是”。
老军医这才缓和了脸色,虽仍冷着面孔不与她说话,余光却不住打量这姑娘。
一整日下来,老军医暗自心惊。
这丫头不仅对药性的了解极其精深,更难得的是能触类旁通,不拘泥于书本。若好生栽培,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天色渐暗,清清终于领到了她在军营的第一碗热粥。
米粒在唇齿间化开,香甜得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期间恰遇白砚辞路过,见她喝粥,他先是一愣,随即了然,两人相视一笑。
用过饭后,清清想着该向慕容英报个平安,可刚靠近主帐,就被亲兵拦下。
“大人正在商议军务。”
清清望向帐内透出的灯火,不由微微蹙眉。
竟要议事到这个时辰?
“姑娘若有要事,属下可代为通传。”亲兵问道。
“没什么要紧的,有劳了。”清清摇头,转身离去。
帐内烛火摇曳,清清远去的脚步声尚未散尽,一道淬了冰的女声便刺破寂静。
“你将她留在军中,可曾想过后果?”
慕容英神色未变,指尖轻叩案几:“我承诺的是助陛下稳固大齐基业。至于她——与此事无关。”
屏风后转出一道英挺身影,楚令仪眉宇间锋芒毕露。
“无关?”
她冷笑一声,“纵使你不顾朕的颜面,若是江景深知晓你藏匿她多时——”
话音未落,慕容英倏然抬眼。
楚令仪袖中手指收紧:“他若因此反水,大齐腹背受敌,又当如何?”
她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当年孟清清在雾蒙山失踪后,江景深不顾一切,率众在大齐境内掘地三尺。直到她亲自承诺督办寻人,方才撤回边境。
“纵使那人如今知道她还活着,又能如何?”
慕容英声音低沉,眸色渐深,“前尘往事她早已忘却,即便他站在她面前,她难道就愿意重续旧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