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影响,唐人的狂潮(1 / 2)

长安城,承天门外。

天空沉甸甸的,像吸饱墨汁的旧棉絮般灰白而厚重,低低覆盖住煌煌帝京的脊梁。

昨夜喧嚣的爆竹硝烟尚未散尽,丝丝缕缕中有一股若有若无、令人喉头发紧的腥甜气息。

这气息,来自城外刻意被清洗过的圜丘。清洗后的血水从玉阶流到黄土上,显露一种令人心悸的深赭色。斑驳蜿蜒,如同大地绽开的、尚未凝固的狰狞伤口。

九十九颗头颅,与三牲五畜的祭品,随着天子一声令下归于尘土。

人头滚落时那沉闷的撞击声,利刃劈开骨肉的令人牙酸的脆响,仿佛还凝滞在冰冷的空气里嗡嗡作响。

死一般的沉寂笼罩着广场。它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仿佛整个长安都屏住呼吸,连呼啸的北风也骤然停歇。

“万——岁——!”

一声嘶哑的、仿佛用尽生命全部力气的呐喊,猛地从黑压压的人群深处炸裂开来!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沉寂的火山。

“万岁...万岁!天佑大唐!”

“杀得好!杀尽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倭奴!”

“陛下圣明!区区倭奴妄敢称天子,简直是找死!”

狂热的声浪骤然拔高,汇成一股狂暴的、足以撕裂苍穹的洪流。

无数手臂疯狂地挥舞着,崭新的冬帽、艳丽的头巾被高高抛向铅灰色的天空。

人群像被飓风卷动的怒涛,一波又一波地向前汹涌推挤。

无数双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那片暗红色的刑场,瞳仁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混杂着恐惧与极致兴奋的火焰。

唾沫星子在冰冷的空气中飞溅,一张张冻得发红或激动得扭曲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写满了难以言喻的亢奋。

他们跺着脚,发出沉闷而巨大的轰鸣,仿佛整个长安城都在为人牲祭祀而擂鼓助威。

与沸腾的、近乎癫狂的人海不同,沿着朱雀大街缓缓而行的藩国使臣以及胡商胡奴们,心里面却五味杂陈。

好一个霸道的大唐!!

新罗与百济的使臣,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双手拢在宽大的袖袍里,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彼此交换眼神后,充满着惊悸与一种兔死狐悲的寒意。

大唐天子对待悖逆者的雷霆手段,以及仅凭一句清脆童声便判下九十九条性命的12岁绯袍少年,像柄重锤狠狠砸在他们心头。

使臣们下意识地向后缩着身子,唯恐被那沸腾的人潮卷进去,更怕被北方巍峨耸立的宫阙注意到一丝一毫的不敬。

几十名身着光鲜锦袍、来自西域的粟特胡商,平日精明世故的脸上一片木然,眼神空洞地扫过热血沸腾的长安百姓。

有些胡商死死捂住腰间鼓囊囊的荷包,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这能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有些胡商则神经质地捻着腕上硕大的玛瑙珠串,嘴唇无声地翕动,不知在向哪路神明祈求庇护。

财富带来的安全感,在纯粹而暴烈的国家意志面前,薄脆如纸。

一波斯老胡商,浑浊的眼中泪光闪动。手指在胸前极其隐蔽地画着十字,喃喃低语着故乡的神只之名,仿佛要借此驱散萦绕在鼻端的血腥和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与胡商们的惴惴不安不同,胡姬们美眸中满满都是兴奋。

她们挤在一起,热闹人群中投下一抹艳丽的色彩,在肃杀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目。

胡姬们仰望着承天门那巍峨的轮廓,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那是种更强烈的、近乎痴迷的崇拜。

一高鼻深目的龟兹舞姬,紧紧攥着身边同伴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肉里:

“看到了吗?魏驸马小郎君…他才那么高…”

龟兹舞姬比划着魏叔玉的身量,眼中异彩连连,“…他说的话,连天可汗都要听!这…这才是真正的雄鹰,这才是能主宰命运的地方!”

另一龟兹舞姬感慨道:“要是能嫁给长安人当小妾,就能拿到大唐贱籍身份,那样的话就能永久留在大唐。”

“谁说不是呐,否则等年老色衰舞不动,我们肯定死在遣返的路上。”

更远处,一群衣衫褴褛、手脚戴着沉重镣铐的胡奴,蜷缩在冰冷的角落。

他们大多是战俘或掠卖而来的奴隶,低贱如尘土。

一身材高大的突厥奴隶,虬结的肌肉在单薄的破衣下贲张。他猛地狠狠捶打下自己结实的胸膛,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充满了不甘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向往。

成为祭牲是彻底的毁灭。

但“唐民”二字所代表的意义,如同一道刺破无边黑暗的光,让他们在极度的卑微中,看到了唯一、也是代价高昂的上升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