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彻在涅多桉走后把她办公桌上的相框放进了抽屉里。
在真实地与涅多桉合作以后,她发现她对涅多桉的感受里掺杂了很多她个人的幻想。
她羡慕涅多桉,她把自己的部分焦虑稀释在涅多桉的举动里,就好像涅多桉已经是她可以信任的战友。涅多桉的确分担着她的压力,但与此同时涅多桉也成为了她的烦恼来源之一。
涅多桉对她的敌意很大,因为她的不合作,涅多桉骂她不懂变通。而现在她同意合作,涅多桉又不信任她。
但令她自己都很惊讶的是,她并没有对愈发真实的涅多桉失望。她觉得涅多桉充满了谜团,涅多桉是一个难以琢磨、无法以常理来应对的外国人。
弗朗彻想,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她要找涅多桉拍一张合照。
弗朗彻听到了敲门声。她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然后轻快地说了声“请进”。
她知道来的是艾尔利特。杜库·尼珐斯,那个戴着口罩的男生,在莱丽小姐的推荐下去了领主府的安防小组。莱丽跟着涅多桉离开了,留下的只有艾尔利特。
她为了攒齐弗朗西所有种类的糖果付出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这样丰厚的奖励当然不只是集齐印章——她对艾尔利特有所求。
……
“有事吗?”
艾尔利特空着手走进了弗朗彻的办公室,那些糖果实在是太多了,弗朗彻说那些糖果可以先放在领主府,等到他离开的时候就直接放在帆船上运回去。
杜库和诺尔维雅都有事情要忙,他知道他应该也有任务,但他并不怎么想工作。
他还要去找珊娜。他买了珊娜要的布料和毛线,他拜托亚狻瓦特去采购的,珊娜绝对会惊叹。
“艾尔利特先生,我想和您探讨一下有关珊娜的事情。”
弗朗彻的语气不徐不疾,但艾尔利特豁然抬头。
“你特意把珊娜安排到最后的?珊娜那样是你指使的?”
他的态度骤然变得很恶劣。
弗朗彻迟疑地摇头。
“珊娜……做了什么吗?我不知道您具体在说什么。说实话,您把印章都集齐带给我的时候,我是非常震惊的。
虽然我安排了珊娜可以盖章,但她非常抗拒这项行为,她很固执,她不接受任何好意,那是一位很难相处的女士。
我承认我刻意没有告诉您其实没有珊娜盖章也可以获得奖励——这项活动本身的奖励是获得挑选住处的权力。我注意到您很自我,您不会同情谁,您让我想起了珊娜。所以我想,或许您可以给我一个惊喜。事实证明,您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
“你到底想说什么?”
艾尔利特凝视着弗朗彻,他转动着手上的银戒,微微眯起了眼睛。
弗朗彻注意到了艾尔利特的动作,她的反应很平淡。
“您的魅惑对我无效。艾尔利特先生,作为弗朗西的领主,消息的即时性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您作为木莎女士的学生,我自然对您有所了解。我相信您,但我不能完全相信您。在我这个位置,信任是容易出错的。
艾尔利特先生,我想知道,您同情珊娜吗?”
艾尔利特不再转动戒指,他嗤笑一声。
“同情珊娜?我同情她谁来同情我?”
弗朗彻似乎松了一口气。
“很多雌鹰都很同情珊娜,我也是。珊娜是一个非常有边界感的雌鹰,她的自尊心很强,强到变成一种绝对的隔离。
我对珊娜完全没办法。你知道珊娜的屋子里有武器吗?”
艾尔利特当然知道。那些武器有些非常先进。
“那些是你给她的?”
“是也不是。艾尔利特先生,我想,我必须向您描述一下正确的珊娜。珊娜并不喜欢说事实,她经常出于需求说出许多虚假的谎话,这使她变得尤其难以理解。”
“我不需要理解珊娜。”
“艾尔利特先生,这并不是任务,这是一份请求,您可以拒绝,但我想,在那些糖果的情分上,您大概可以留在这里听我讲一些事情。”
弗朗彻的态度很诚恳。在这种请求下,艾尔利特没有说话,他示意弗朗彻接着讲。
“艾尔利特先生。对于来到弗朗西的雌鹰,我一直出于保护态度来面对她们,我认为她们来到弗朗西的过程就够辛苦了,我希望她们在弗朗西能够有一个她们曾经期待着的未来。
我对珊娜也是一样的,但我无奈地发现,我的每个举动都在逼迫珊娜走向死亡。弗朗西是珊娜的梦,但珊娜并不觉得她的梦实现了。
珊娜是隔壁城市的市民,她的刺绣手艺是非常精湛的,她的丈夫靠着她振兴了他的家族。
珊娜的丈夫死后,她想要带着她攒的钱来到弗朗西安度晚年。她是一个不喜欢欠债的雌鹰,她攒的钱足以购买弗朗西最好地段的房屋。
但是她的钱被她的儿子抢走了。她剪断了她的儿子的翅膀,她也被刺瞎。她的这种行为让她受到了审判,她本应被处死。
然而,她的家族……她丈夫的家族,除了卖掉她的绣品之外没有更好的营生手段。为了维持家族运转,那些鹰族把她扔到了弗朗西。他们希望我能庇护珊娜,然后等珊娜恢复视力,他们再把珊娜接回去,继续当他们的摇钱树。他们不知道,我弗朗彻的领民,除非是自己想要离开,否则没有任何势力能够带走她们。”
弗朗彻说到最后,她的表情变得格外冷厉,和她平时伪装出来的柔顺完全相反,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我会无条件地保护我的领民。我让医师治好了珊娜,她的视力很快就会恢复。但她对此表现得很抗拒。即使我给她挑选住址的权力,她依旧执意要住在危险偏僻的地方。
因为她身无分文,所以她觉得她在不劳而获,她觉得在接受施舍。艾尔利特先生,她现在住着的房子藏着弗朗西的边防武器。如果弗朗西被攻打,珊娜就是最外围的防线,她在最危险的位置。这是她主动要求的,她只接受这样的交换,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地住在她没有交付过金钱的房子里。
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会还你的’。她不接受任何善意,她把那一切都归为施舍,为此我想了许多种方法,我想要让她融入弗朗西,把印章给她就是其中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