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在那儿颤抖,夏洛克看了她一眼,绕过了她,皱了皱眉,眼神里带着嫌恶。
黑暗在他瞳孔之间弥漫,他的灰色眼眸染上了血的红晕和烛火的金光,他的肩膀上乌云密布,气息阴沉得要命。
夏洛克蹲下身,抱住约翰华生,“你是一个傻瓜,”夏洛克轻声的说,“我中枪并不会死,可你会,下次不能再这样,这种事你不能再做第二次,知道了吗?”
约翰华生虚弱的听不见他说什么了,夏洛克沮丧地把他抱起来,约翰华生在他怀里动了一下,因为剧痛不禁发出轻微的呜咽,夏洛克的衣摆以极其优雅流畅的姿态在身后飘荡,街道上半明半暗,守夜的灯光在几扇窗户里溢出淡淡的光芒,但街道的尽头漆黑如墨,夏洛克觉得自己很孤单,他抱紧了怀里的寻常小医生,星月之光照在他大衣上,发出微弱的银光。
相比之下,尾随在他身后的哈莉叶华生仿佛黯淡不堪,她整个人是暗色的。
约翰华生的心跳在他耳畔里极其微弱,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夏洛克都能听出他的心跳声,但此刻,这跳动低沉无比,声音又细又弱,完全不能跟约翰华生平时充满野性,强壮和活力的窜动相提并论,这跳动中似乎有种夏洛克从未听过的冰冷哀伤之感,仿佛一声忧郁的叹息,诉说着痛苦与绝望。
“保持清醒,约翰,”他说,“再坚持一下。”平凡的人类在他怀里逐渐发冷,感觉像落入了河中刚打捞上来似的,冷汗淋漓。
夏洛克低头看了一眼跟在他风衣后面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小跑着追上他步伐的哈莉叶华生。
她手里牢牢的抓着她哥哥寸步不能离身的拐杖。
当他遇见约翰华生这个渺小又卑微的诊所医生时,他意识到,他的诞生,就是为了与约翰华生相遇的,没有约翰华生的陪伴,他的永生将会十分的孤独,他的梦想只是一场孤独赴死的旅程。
无论他如何伟大,存在于世间一百七十二年以来,夏洛克福尔摩斯从未受到过人类真正的赏识,所有称赞他追随他的人类都怀抱强烈的目的性,都是为了得到他的青睐,以谋取他赐予其永生的仪式。
可约翰华生对他毫无所求,真心的关怀他维护他,他是夏洛克所见过的人类里最好的一个。
故事因他的出现而不一样了,这趟赴死之行变得罗曼蒂克起来。
夏洛克紧紧的拥抱着他,约翰华生的体重在他能够承受的范围内,可不到半个小时,夏洛克中了枪伤的双臂和胸口就愈加疼得厉害了,他的血和约翰华生的血混杂在一起,不停的滴落地面。
一栋郊外乡野间的小民居出现在夏洛克的视野内,夏洛克迈步穿过田野,土地上的野草长得齐到了他的膝盖,田间的农作物已经收割完毕,大地显得格外广阔,空无一物,夏洛克越过一片高地,盯着那烟囱里冒出来的一缕纤细青烟,那是主人烧着壁炉里的火熟睡的征兆。
夏洛克朝那里走去,他盼着那是一座设施和药物都齐全的房子,而不是一户贫瘠的农庄,他的希望没有落空。
经过田野后没走几分钟,他和哈莉叶便闯进了这栋巨大的种植园豪宅。
夏洛克不需要邀请,关于吸血鬼需要得到允许才能进入人类家门的传言纯粹是谣言,他无所不能,无孔不入。
他敲门,受到了惊扰的庄园主扛着一把枪下来迎接他,把他当成了半夜里闯空门的强盗,大门打开后,夏洛克满脸是血的瞪了他两眼,庄园主立即垂下手里的武器,包括他的女人还有房子里的所有佣人都乖巧的开始着手给他准备房间。
夏洛克冲上宽敞的楼梯,抱着约翰华生朝一间温暖舒适的卧室里走去,把他平放在—张带着薄纱帐幔的松软大床上。
夏洛克看到房间的窗扇都大敞着,便皱着眉头走过去,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关上窗子,合上百叶窗,他回头对着两个被他催眠的佣人叫喊:“给我找一条毯子之类的东西,”他命令道,“挂在窗户上,给我严密的挡着所有的光线!”
夏洛克摆出一个国王的架势,咆哮着发号施令,绝不容旁人有半点异议,“还有,把床边的帐子放下一半来!听到了吗?天快亮了,我不想让阳光照进来。”
房间按照夏洛克的要求,陷入了密封之中,几盏烛光在灯芯上跃动,而后,一个睡眠不足,形容憔悴的女主人带领着几个佣人上楼来,用茫然空洞,但是十分顺从的表情把一些药草,油膏和热水盆还有毛巾放置在小房间的圆桌上。
看到—切安排妥当,夏洛克站在门口,打算把这些人全部都关在门外。
哈莉叶流着眼泪站在门口,她的嘴唇吓的毫无血色,拼命发抖,面容苍白,像个非常苦命的孩子。
夏洛克凝视着她很久,然后叹口气,“你,进来。”
哈莉叶立即钻进点燃着昏黄灯火的卧室里,她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警觉的揪着胡桃木的拐杖,身上的小马甲在争斗中被扯烂了,房门在她身后关了上去,嘎达一声反锁,这声音把她吓得又是一阵瑟缩。
夏洛克脱掉大衣,把西装外套也去了,他在痛楚中轻微的哀嚎一声,将一只胳膊放在桌沿边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小镇上恐怕煮开了锅,警察像蜜蜂一样将那血淋淋的酒店给围绕了,里面有两具撕烂的尸体,一男一女倒在血泊里,谁也救不活了,镇上的医院是去不得了,所以夏洛克才会不辞辛劳的负伤抱着约翰华生奔到郊外来,还得带上一个脚步慢的要死又不太懂事的拖油瓶。
夏洛克不再去记挂他自己的伤势,他用绢布沾水擦了擦脸,洗干净手,很快地坐在撩开了帐幔的床榻边,伸出手指头正在给约翰华生脱去衣服。
外套离开了他,夏洛克一颗一颗的解开他的衬衫衣扣,掀开湿透的衣物,约翰华生的腹部伤得非常厉害,血洞变得模糊可怖,苍白的皮肤被血水染透,夏洛克脱下他的鞋子时,约翰华生无力地轻轻呻/吟着。
“我哥哥……他……是不是要死了……”哈莉叶非常害怕的啜泣着,泪水和鼻涕在她脸上折射着光芒,她大大的眼睛观望着她哥哥的伤口,那两个弹孔烂的不成样子,灼热的子弹烧熟了表面的一圈皮肤,约翰华生看上去头昏眼花,极度虚弱。
夏洛克非常冷酷的瞪了她一眼,说实话,他在那圆厅里解决掉那两名猎人之后,整个人都被血腥给统治了,他杀戮满满的脑海里的确有一两秒对哈莉叶华生激起了强烈的杀意,如果不是约翰华生在地板上微弱的替他妹妹求情,夏洛克的爪子早就沾满了她喉咙里温热浓稠的血。
夏洛克不回答她的问话,他白色的衬衫上沾满了血浆,他的弹孔仍然在流血不止,他还需要一段时间,他被子弹刺穿的皮肉才能凝固回去,那金属弹头会在他的肉里面吞噬,朝他的胃部前进,直到他的内出血完全愈合,他才会把无法消化的弹头从食道里呕吐出来。
夏洛克擡起约翰华生的手腕,测试他的脉搏。
哈莉叶朝床边再前进一步,忧虑万分的再问了他一遍,“我哥哥到底怎么样了,先生?”
“你现在倒是会叫我先生了。”夏洛克冷淡的望着她,他答道,“他的状况糟透了,那子弹卡在他体内非常的深,我必须切开他的腹部才能完整的取出来。”
哈莉叶在这个瞬间绷紧了脸,拐杖噗通掉落地面,双手在马甲上擦来擦去,这孩子看上去有点不对劲。
她说道:“要动刀?哥哥会不会因此而死?”
夏洛克在烛光里阴冷着脸,“我不会允许他死在我眼前!”他捏着约翰华生的手指,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轻声的询问可怜的医生,“我的约翰,你感觉如何?”
“有些难受……”约翰华生正在丧失意识,他的话音变得含糊不清。
夏洛克说:“我要替你动手术,这么大的房子里我没有找到麻醉药,但有一种药草,能让你在手术后减缓疼痛,可那药草只是降低你的痛楚,痛苦并不能完全退去,你得忍忍,我取出子弹之后会以最快的速度帮你巴扎止血。”
“我要晕过去了,”约翰华生说,“我不确定我能不能保持清醒,我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我越来越虚弱了……”他勉强望了一眼夏洛克,马上像挨了一记重击似的侧过头,痛楚的呻/吟,他的腹部再一次涌出来的那鲜血,数量之多让哈莉叶大吃一惊,她飞跑着想要扑到约翰华生身上大哭一场,夏洛克用眼神阻止了她。
“省省你的力气,擦干你的泪水,去把毛巾拧一拧,看看你的哥哥,是谁害他成这样的。”
“我对准的不是他呀!为什么他要替你挡子弹!为什么!你是吸血鬼,你挨了子弹还不是照样痊愈,我哥哥也知道的!即使这样我的哥哥为什么还是要替你挡子弹?”哈莉叶咬紧下嘴唇忍住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