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终 (17)(1 / 2)

大堆仇人,没有人护着我,我就要护着自己,还要护着别人,以前我不觉得累,那天晚上你说了之后我觉得真的很累。但是……”

“但是现在又不觉得了。”秦梓阳接过她的话,“是因为你觉得君玦在你身边陪着你,以后你可以和他在一起,就不会孤独害怕了。”

南予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秦梓阳又道,“我是不是像个坏人一样,你这样弄得我像是个坏人。”

“不是。”南予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我食言了。我如今不想和你回去了。梓阳,我喜欢君玦,我想留在这里。”

我喜欢君玦。

秦梓阳心中一刺,仿佛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咙,无法再开口。

他有勇气和所有人作对,只要南予愿意和他回去,他可以在君玦无法的情况下带走她,还可以和所有阻拦他们的人作对,甚至可以和自己的父亲对抗,可是她一句“我喜欢君玦”,他什么勇气都没有了。

一切都是徒劳的。

“可是……”秦梓阳哑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是以后你的君玦不喜欢你了,要是他以后再和你闹别扭,冲你发脾气,对你吼,不准你这样不准你那样……他要是以后对你不好,辜负了你,你又要如何呢?那时候再没有一个我来带走你了。阿予,我只是想要你幸福而已。”

她知道。

她想过。

要是以后君玦不喜欢她了该怎么办?

可是她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来君玦会不喜欢她的情形。她觉得君玦总是喜欢她的,他从来没有不喜欢她过。

“不会的。”南予低声道,“我知道不会的。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秦梓阳轻声一笑,这笑意有些冷,下一刻,他忽然丢了手中的白玉盏,紧紧握住她的双肩,哑声道,“那如果,我喜欢你呢?”

137.等十四年

南予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响,她愣愣地站在那里,紧紧盯住桌上的杯盏,盯住里面晶莹剔透的酒水,和沉浸在酒水中的一轮明月,整个人连呼吸都静止了。

过了好半晌,她才缓缓擡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秦梓阳,无声问道,“你……你说、你说什么?”

反正已经说出来了,秦梓阳便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他低头凝视着南予,郑重而严肃地又说了一次,“我说我喜欢你,阿予,我喜欢你。想要把你带回去,永远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南予的瞳孔瞬间放大,然后再骤然紧缩,她想要挣脱开他的束缚,但是秦梓阳的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不让她逃离,他的身体一向都是冰冷的,可是这会儿却无名地热了起来,连带着她的肩膀也热了起来。

南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烧灼着她的肩膀,从那里开始,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整个人都烧灼了起来。

“阿予,你听见了吗?!”秦梓阳有些急不可耐地捏紧她,再次强调,“我说我喜欢你!没有骗你!也不会拿这个来骗你!我真的喜欢你!从……你小时候开始……”

南予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擡头,震惊地望着他,“小时候!?你说小时候?!可是、可是我离开你的时候都才四岁!!秦梓阳,你是不是……”

“我没有骗你。我就是从那时候喜欢你的。”秦梓阳打断她,急切地道,“你相信我,我就是因为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所以才会把你送出去!你坐下来,听我仔细给你说!”

南予一把推开他,向后倒退了好几步,她预感自己要是再听下去一定会听见更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决绝地摇头,“我不听了!梓阳,我不想听了!我要去找君玦了!”

“是我把你送到组织里去的!你的老大是我父亲的下属!是我自私,因为想要你长大后可以和我在一起,是我想要娶你,我父亲担心我因为你乱了方寸,所以威胁我必须将你送走,否则就杀了你!”

南予听到这一句,脚步猛地一顿,她怔怔的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他把话说完。

“父亲说要你……配得上我才可以。我没有办法,只能把你送走,我想让你变成最优秀的杀手,这样你就配得上我了。阿予,你在组织的时候我没有不管你,我一直都在注视着你,你每一次出任务我都知道,你去干什么我全部都知道,我甚至很多时候就在你不远处注视着这你,我很多时候就在你身边。”

“我不能出来见你,也不能给你解释,如果我出来了就害怕你会对我养成依赖性,我害怕你看见我了就不会靠自己了,要是这样的话,你要什么时候才能长成配得上我的人?”

“阿予,我等了你十四年,就在你十八岁的那天,我就开始筹备我们的婚礼,我终于等来了可以筹备婚礼的这一天,这么多年,喜欢你的男人我都清扫得干干净净,没有别的男人,我满怀信心你会嫁给我,可是没有想到……”

“你死了,就死在我准备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一切真相的前一天,就死在我准备向你求婚的前一天!阿予!你能不能想象我当时的感受?!我等了十四年……!”

138.恩断义绝

院子里有穿堂风灌入,凉飕飕地吹得人神思不清,月朗风清,树影婆娑,一切都是那么地静谧美好。

天边有薄雾轻轻笼住哪一轮明月,经久不散。

南予的眼眶渐渐泛红,她也缓缓转过身去看秦梓阳。

“嗤。”她轻声一笑。

“诚然,你等了十四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同样等了你十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人在组织里过的是什么生活,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你却亲手把我送进那种人间炼狱,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你却看看这我受苦受难受尽非人的折磨,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你却让我一个人孤独地长大。”

“你看得见我,可是我看不见你。我刚进组织被人拳打脚踢受尽欺凌的时候你在哪里?我靠着自己一次次地站起来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那个疯子硬生生灌入毒药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每天被那个疯子扔进毒池里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第一次杀人吓得手脚都在发抖险些就要逃不出那个地方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锁在监狱里逼着豢养尸魅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出任务受伤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你凭什么喜欢我!?我不要你喜欢我!你凭什么因为自己喜欢我就要我去受这些苦!?你知道那个毒池里都有些什么东西吗?!我知道喝下去是什么感受吗!?穿肠烂肺的滋味你自己有受过吗!?为什么我要替你承受你这份喜欢的痛苦到头来还要笑吟吟的嫁给你?!”

“你知道才四五岁的我身中剧毒被迫背着几斤重的负荷从山上跑到山下那一座小屋子里找那么一瓶小小的解药最后被人告知解药要自己配的时候有多绝望吗?!你知道我一个人赤足踩在荒山中拿着一把刀杀尽所有同伴只为了他们包袱里的吃食的时候有多难受吗?!你知道我为了见到你……真的傻傻的去数天上有多少颗星星的时候有多辛酸吗?!”

“为什么你觉得自己委屈?你等了我十四年就叫做委屈?那我巴巴的一边受苦一边等了你十四年又算什么!?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是你救了我没错,我生下来就被人遗弃,你把我捡回去,供我吃供我穿,我一个亲人也没有,所以我一直觉得亲人就是很神圣的,我把你当做亲人,我曾经觉得你在我心底就是最神圣的存在。我记忆里最美好的年少时光,是你带给我的,可也是你扼杀的!”

南予忽然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在秦梓阳震惊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掌心里划开一道手指长度的伤口,“这一刀,还你救命之恩!”

再在掌心划开一道更长的口子,她不顾掌心的血液横流,咬牙道,“这一刀,还你四年养育之恩!”

再划开一道更深的口子,“这一刀!还你这么多年的爱慕之情!我当不起!也不稀罕!”

“秦梓阳,你自己回去罢,我不会和你回去,也不需要你来护,就算以后君玦不要我了,我宁愿自己过活一世,也用不着你来护我!我南予又不是只能靠男人!”

语毕,南予转头就走,再不留恋!

139.梦醒成灰

这一切都不在秦梓阳的预料之内。

他以为南予的心里自己占了很大的位置。曾经年少时光最深的一抹眷恋,后来一别十四年,痛苦辗转,夜不能寐。曾经南予为了等他跑到天台最高处傻傻的坐着数星星。曾经南予那么笃定自己会回来接她回家,回他们的家。

他以为只要和南予解释清楚了当年为什么会把她送走,解释清楚了自己没有骗她,解释清楚了自己一直在等她,那么一切顺理成章地她就会释怀,继而会答应和他一起回去。

可是现在似乎一切都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南予不仅没有释怀,没有原谅他,甚至与他恩断义绝。

明明自己曾经是她的依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是因为她第一次杀人感到无助的时候自己没有在她身边?还是因为她被她那个疯子师父丢进毒池忍受毒液浸入四肢百骸,透入五脏六腑的剧烈疼痛的时候自己没有在她身边?或者因为她忍受着被人欺凌残虐自己没有站出来帮她,让她一次次地只能自己爬起来坚强走下去?

还是因为,她早已经不再是四岁时天真无邪的她,她的心里不仅仅只有对亲情的渴望,她如今有了喜欢的男子了,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没心没肺只知道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的小姑娘了。

这一切都因为她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有了他不可扫除的障碍,而改变。

她喜欢君玦。

秦梓阳再次想到南予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只觉得如同被万千蚜虫驻肺,痛得不能呼吸,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而死!

君玦在她心目中的重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他早应该有这个觉悟的,在埋骨魔陵的时候,她不就宁可他被君玦插上一刀,也要君玦平平安安的吗?

她根本就不喜欢他。

从前不,现在不,以后也不了。

秦梓阳忽然觉得天上的明月真是亮得刺眼了,夜里的风真是冷得人骨头都疼了,他遥望着天边的星星,闭上眼睛回想当年的南予是如何傻傻的坐在天台上一颗一颗的数。

真是心疼那时候的她。

不知道她后来得知星星永远也数不清的时候,心里有多难受。

以前他看着天上的星星,就会想到南予为了见到他坐在天台上傻傻数它们,继而就会心痛;现在他看着天上的星星,就会想到南予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傻地一颗颗去数,依然会心痛。

他的确是该走了,好像这一趟来得毫无意义,只是让他了却了十四年的一个梦,又好像这一趟来得很有意义,让他了却了做了十四年的一个梦呢。

究竟如何也不重要了。

“少主……”

秦梓阳没有睁眼,他害怕自己一睁眼,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就从自己冰凉的脸上滑下来,他只是静静地坐在白玉桌前,拿着一杯酒,然后轻声道,“准备准备,明天我们就……回去了。”

纵然是闭上双眼的,那滚烫的东西还是从眼角滑了出来,真是烫进他一贯冰凉的心里,烧灼了十四年的梦,成了一地的灰。

140.受了情伤

南予这一决绝转身便直接跑出了锦绣楼,她的脸上故作淡定,只有微微的蹙眉,但是她的一颗心狂跳不止,难以平息,像是被沸水煮开后腾腾地在锅里冒着泡,浑身发烫,背脊却渗出了冷汗。

已经跑出来了,南予也不晓得自己想要跑到哪儿去,如果现在看见君玦的话,约莫会忍不住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他,然后痛痛快快哭一场。但是她好像连哭都没那个心思。

外间凉风一吹,扰乱人的神思,南予脑子里一片混乱嘈杂,挨着护城河那条街往下随意走着。月亮上笼罩着的薄雾被悠悠吹散,皎洁的月光洒了一地清辉。

不经意间,南予再擡头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一间酒肆前面,这里比不上酒楼气派高档,但是好在干净整洁,上面简单地搭了个凉棚,

酒摊儿上只有一名普通的小老百姓正在抹桌子收拾,看样子是要打烊了。

她摸了摸身上,还揣着十个铜板,是九方越的衣服里的,应该能买一壶小酒罢!

“老板,给我上一壶你们这儿最烈的酒!”

南予三两步走进凉棚,随便寻了一个座位坐下,然后便将十个铜板放在桌上,“老板,我就这么多银子,你看着给我来点儿就成。”

老板低头看了一眼,然后顺手收了,笑道,“好嘞!小兄弟稍等!”

南予点头,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凉棚最里面有人发出了一阵极为难受消极的哀鸣声,“啊……啊……”

没有回头南予都觉得这声音带上了满身的酒气。

“老板……再给爷……给爷上几坛子好酒……爷还没喝够,你收什么摊子……”

南予挑眉,这声音醉醺醺的虽然不容易辨认,但是对于她来说还是十分熟悉,甚至乍一听见这声音她心中还叫了一声赶巧,顺势就起身绕到凉棚最角落处,蹲下身,笑吟吟道,“九方越,你不是说自己有事儿要办吗?居然偷跑出来喝酒还不带我?!”

九方越听见这声音,也微微一愣,他擡起沉重的眼皮,迷迷瞪瞪地看了一眼南予,然后轻声道,“你是……是蠢予么?你来找我……找我啦?你不放心我……来找我,还是……找我干什么?”

南予心中好笑,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拎起来,舔着嘴角道,“某人以前和我吹嘘自己千杯不倒,今儿个是怎么了?借酒浇愁不成?你说你一个富富贵贵的公子哥儿,能有什么愁啊?不愁吃不愁穿,还不愁女人,你喝什么伤情酒?”

“我伤情啊……我真的伤情……蠢予啊,我受了情伤……”九方越说着说着,语调莫名其妙地就委屈了,他摸着自己的心口,难受巴巴地对她说,“我真的受了情伤……”

九方越此时满脸绯红,眸子里布满血丝,头发也微微凌乱,整个人好似一滩烂泥。

南予叹了口气,放开他的衣领,有些难以捉摸地想:要说谁受了情伤她都信了,可九方越这厮可是万花丛中蹚过来的,他受了情伤?

南予摸了个杯子出来兀自倒茶压惊。

就在此时,那老板也拿着两坛子酒过来了,放在桌上,冲南予笑道,“你有所不知,这位兄弟在这儿喝了十几坛子的酒了,全是最烈的,一边儿喝一边儿说着什么,嘶……‘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八成真是受了情伤了。”

说完,那老板就摇着头走开,接着去抹桌子去了。

南予低头看向九方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