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这么看我?”待秦梓阳出了门,南予才挑眉看向君玦,“我又惹你了?你那床又不是我自己睡上去的,我就借你的地坐了一会儿又怎么了?”
君玦摇头,面无表情地紧抿了抿唇,才凝视着她道,“无事,明日记得还我云岫镯,我赔你一百个银铃,好走。”
南予上挑的眉落了下来,她转身出门,随口朗声回道,“好啊,我要纯银的,最贵的。”
一直低头走了很久,南予眼都不眨地看着地面砖块儿上的花纹,愣得傻傻的。偶尔要摔跤了,或是踉跄了一下,秦梓阳都会伸手扶住她,然后两人继续一前一后走着。
直到走到了湖心亭边,秦梓阳在南予后方看着她手腕上包扎的衣襟,忽然道,“阿予,血浸出来了。我帮你重新包扎。”
南予点了点头,看也没看,径直坐在栏杆上望着湖水。
秦梓阳拆了她手腕上的衣襟,转而从怀里掏出一张巾帕,一圈一圈给她缠上,“阿予,我有几个问题,很想问问你。”
“啊?”南予回神看他,“什么问题,你问罢。”
秦梓阳擡眸凝视她,“第一个,阿予今晚为什么会跑到他的房间去呢?”
面对秦梓阳的疑问,南予只能觉得自己担怕是已经在无形之中获得了一个名为“但凡开房门必遇君玦”、“万千房间任意挑一个必定是君玦住的那间”、“君玦在哪我在哪”、“我在哪君玦在哪”的神奇技能。
南予挠了挠头,笑道,“随意闯了一个,没想到是他。”
“这样啊。”秦梓阳笑了笑,又敛了笑意,问道,“第二个,被他捏碎的那颗银铃,是……那一颗吗?”
南予笑不出来了,点了点头,“嗯。”
秦梓阳揉了揉她的头发,像是在安慰她,顿了顿,他又轻声问道,“那么阿予当初为什么要送他那颗呢?难道送他那颗银铃的时候,其实也已经喜欢他了?”
南予一愣,低头看他,“没有,我那时候……只是他救过我命,救了很多次,还帮了我很多,平时送过我很多很珍贵的东西,他要我也送他,我也送不起什么,我觉得我全身上下最贵重的,就是那个了,所以就送他了。”
“啊,原来如此。”秦梓阳站起身,将坐着的南予搂进怀里,揉着她的头发,轻声道,“阿予,你是如何将那颗铃铛带来的?”
南予摇头,“不知道,连心锁、毒铃还有那颗银铃,都是我带来的。不过毒铃那时候已经被别人打散了,连心锁最开始是辗转到了君玦手里,我是从他那儿拿回来的,还得要靠着它再找千尘,所以就没送那个。就只有送他银铃了。”
秦梓阳敛起了笑意,温柔地揉着她的脑袋,“阿予真坚强啊,打出生起就带在身上的银铃送给了别人,被捏碎了竟然一点儿都不哭。可惜的是,阿予如今就再也找不到任何亲人了呢。好难过,阿予失恋了。”
南予沉默。
“离那里很远了,他听不到的。”秦梓阳将她再搂紧了一些,轻声劝慰她道,“阿予,你哭一哭罢。”
良久良久的沉默,寒风吹得四周冷意肆虐。
忽然,有很轻很轻的啜泣声响起来,渐渐变得嚎啕,像被抢了糖的小孩子那样委屈难受,打破一夜寂静。
“好……”
“阿予哭得还是和小时候饭被坏人抢了一样,是不是这么多年都没有哭,不知道大人是怎么哭的呀?”
60.云岫镯呢
次日一早,鉴于昨晚将整个北字族搞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南予觉得未免被人找上门儿来算账,还是趁着天没亮,赶紧撒丫子跑了才是正理。
锦绣楼
午时三刻,锦绣楼内热闹非凡,南予翘腿坐在长凳上,背倚桌沿,一手摊开翻看菜单,一手拿着一个梨凑嘴里啃,含糊不清道,“经过我一上午的研究,昨儿我偷回来那药,确实是毒药无疑。”
九方越撑着下巴挑眉,“那你岂不白跑?”
“是毒药,但也是解药。”南予随手把菜单扔桌子上,“按照那老头儿的说法,瘴气之毒的解药实际上也是毒药,以毒攻毒罢了。”
“我可真佩服你啊,昨晚都不晓得那药是不是解药你就带回来,带回来就罢了,居然还跑了。跑了就跑了,还专程让北雪他们把云叶带出来一起跑,如果不是解药,你再要回北字族那多尴尬?”九方越挥手示意小二下去,“有什么好酒好菜都上来,按贵的来。”
南予望着外边暗忖北雪他们怎么还没出来,“昨儿个那情况太紧急了,那药就摆在那儿,反正也是顺手的事情,如果不拿才是白跑一趟。”
“叩叩叩——”
在旁边一直静默不语的秦梓阳起身去开门,刚开了一条缝,外边的人就直接闯了进来,“青玄!你倒是跑的快!我可是被我爹拉着教训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出来的!”
南予笑吟吟地顺手给北雪洺递了一杯茶,“辛苦,云叶呢?”
北雪洺一边喝水一边指了指后边儿,“如晦带着的。我们在门口遇上了那位紫衣公子。”
话音刚落,言城歌已经站在了门口,冲她微笑,南予却敛了唇边笑意,肃然起身走向他。
昨晚君玦问她云岫镯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儿,她那日从言城歌那里晓得自己的银铃被君玦毁了,气得取下云岫镯丢给言城歌,让言城歌还给君玦的同时,再给君玦带几句狠话。
当时气得没能考虑到那么多,后来又为解决云叶体内的瘴气之毒无暇回想,可是如今细细思索下来,当时言城歌为什么要故意将被毁掉的银铃还给她?又为什么将她还给君玦的云岫镯私自扣留?
云岫镯可是统领三门三宗势力的信物,他不还,是想干什么?
据她所知,如今君玦已经在开始在慢慢阻断言城歌在七重天的势力,是不是证明君玦觉得言城歌会做些什么不利于他的动作?所以提前将他的势力阻断了?
如果是的话,那么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宿仇?可是言城歌以前亲口对她说过,他敌不过君玦,不可能对他下手,也曾说过他们年少时的趣事,完全不像是将杀父屠城之仇算到君玦头上的样子……
“南姑娘居然主动约我见面……难得。”言城歌见南予走到他的面前却不言语,便主动开口微微笑道,“找我帮忙吗?这么严肃。”
南予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拽走,“跟我来。”
言城歌蓦地被她牵住了手,还僵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任由她牵着往前走,“……好。”
一直拉到后院,南予见周围没人了,才摊手伸到他的面前,“言城歌,云岫镯呢?”
言城歌原本因为被她牵着抿唇洋溢的笑,渐渐敛起来了,顿了顿,他才又笑道,“原来又是因为陌卿的事啊。”
61.别的心思
南予一愣,她并不觉得自己总是因为君玦的事情找他啊,为何会有此一说?
“没什么,不要多想。”言城歌笑了笑,忽然忍不住伸手弹了一下她白皙的额头,“云岫镯确实还在我这里,如果你要拿去,我便还给你就是。”
“为什么你没有将云岫镯还给君玦?那天晚上你来找我,故意把毁掉的银铃给我,又是为什么?”南予找回自己的思路,擡头望着他,蹙眉逼问道,“城歌,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别的心思啊……”言城歌低头凝视她,悠长了语调。
他的确是有别的心思,可是和南予心里琢磨的那个全然不是同一个心思,或者说南予完全捉摸错了因果方向。
南予以为他是对君玦的父亲杀了他父母、屠了他的国家这件事难以释怀,因此在君玦身边潜伏了这么多年以后想要借用君玦的势力、利用君玦对他的信任将其置于绝境。
但是她哪里晓得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呢。
他其实和君玦关系很好,在她没有出现之前就好得不得了,在她出现之后,他三番四次破坏君玦和她之间的关系,君玦也没有忍心对他下手的那种好。
他原本也一直努力地想要忘记君玦与他的宿仇,可是因为寒禅的缘故,他想忘也忘不了。但是他也一直克制着这份要杀了君玦的冲动,从来没有生过什么事端。
直到他晓得她和君玦在一起了之后,他才忍不住想要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然而那个时候他也只是心里忍不住而已,没有实施。
直到那天带她私逃出云岚宗,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经意间就能流露出自己心心念念间全都是君玦。他才真正动了杀心。
云岚宗一役是他部署的,云岚宗后与九方越串通也是他的意思,不归还云岫镯也是为此。
如果让他重头再来选一回,他还是会这么做。
虽然成效对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微乎其微,但是这点微乎其微,都能让他觉得心里好受很多,看到他们不合,心里就是觉得好受多了。
这就像是方才南予拉他手腕那一下一样,虽然只是被拉了一下,可谁知道他自己回去能暗自开心好多天呢。
一点甜头都能醺醉,说得便是他这样的痴情人。
“城歌,我不管你有什么心思,倘若你真的利用了我对君玦不利,我不会放过你的。”南予屈了屈手,示意道,“云岫镯给我。”
不晓得是不是南予看错了眼,她似乎看见言城歌悠长地叹了口气,眸底竟有痛色,一闪即逝。
言城歌从怀中拿出云岫镯,交到她的手中,提唇笑道,“你这么严肃,我都被你吓到了,哪儿还敢真的和君玦对着干。我打不过他的,你何至于如此紧张呢。其实对我来说,屠城之仇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了。”
南予下意识将手里的云岫镯用袖子擦了擦,随口问道,“那你为何不将云岫镯还给君玦?”
“因为你呀。”见南予一惊,言城歌又笑了笑,玩笑道,“因为害怕君玦看见你将云岫镯还他,会很难过,到时候你们不是闹得更僵么?”
南予这才放下心来,“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若是我送你的东西你也能这般珍视就好了。”言城歌笑说,“这样的话,倘若我和君玦打起来,我还有信心你能顾念几分情面不帮他捅我几刀。”
南予见他开起了玩笑,便也笑道,“那好,等你送了我东西,我必定好好保存起来。”
言城歌笑了笑,目送她转身离去。
她背影渐远,他便敛起了笑。所以予儿的意思是,已经忘了我送过你什么东西了么。
62.就当了断
云岫镯是拿到手了,关键就是如何给君玦送过去。
倘若言城歌真的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担心她和君玦闹得更僵,所以不归还云岫镯给君玦,那么南予也不会将云岫镯要回来。
反正两个人都说开了,她让言城歌不必顾虑那么多,直接把云岫镯还了就是。
关键就是南予又不是傻子,言城歌话是这么说的,谁又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呢。所以还是自己拿到手上比较保险。
可拿到手了南予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私心里她是不愿意看见君玦的,但要是让别人去还给他,别人起了歪心思该怎么办?
而且以君玦那个脾气,看见来送云岫镯这么重要的东西的人不是她本人,又会觉得她这个女人如何如何没有良心、如今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一面了、云岫镯是他娘的遗物这个女人就这么草率敷衍地对待云云。
南予惊觉自己如今当真是将君三岁的九曲回肠百转心思摸得门儿清。
纠结了一下午,就看在分手不久大家都还有点儿情分的面子上,南予最终还是决定亲自给他送过去。
酉时正。
南予一早就借用了岳翊阁的人,亲自送信到君玦面前,约他酉时三刻在溧阳城的护城河边梧桐树下见面。
此时才刚刚酉时正,离约好的时间还差整整三刻,南予就已经走到了护城河边。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好像挺难过的,但是还是想要先在那里等着他来,心里也很想要见到他。来这么早,大概是因为害怕他久等。
可当南予走到梧桐树旁时,才发现君玦已经等在那里了。
南予不知道的是,君玦也是像她那样想的。
夕阳的余晖洒在君玦那身玄色锦裳上,将他整个人压抑得十分沉重,就像是哪家的小孩子被大人丢弃在那儿,没有人要。
君玦听见脚步声,顿了一下,才转过身凝视着她。
为什么要顿一下呢?大概是期待着她来,又不想她来。期待她来是想与她见面,不想她来是不愿意她真的将云岫镯归还。
其实昨晚他疑惑之后就猜到云岫镯在哪儿了,他只是想让南予亲手从言城歌手里将镯子拿回来。然后保管好。仅此而已。
南予径直走到他面前,侧身站着,用一只手在眉骨处搭了个蓬,另一只手则是摸进了怀里,掏出云岫镯递给他,“喏,还给你。”
君玦迟迟没有接,只是低头凝视着她,好半晌后,忽然低声道,“我不要了,你若也不要,便扔了罢。”
南予惊了惊,擡头去看他,蹙眉狐疑道,“你又耍什么脾气?你不是说这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珍贵得不得了吗?如今还你了你又跟我说你不要,耍我是不是?”
君玦低眸,摇了摇头。
“那你是想干什么?”南予将云岫镯伸出护城河的栏杆,吓唬他道,“我跟你说,我反正是不要的,你要是不拿着,我可是真的会扔的?”
君玦的眉狠狠一蹙,看她的目光起了怒意,声音也变得压抑低沉,几乎是咬牙切齿,“你不要就算了!多得是人想要!反正我也不要!你有本事就从这儿扔下去!!”
“你凶什么凶?!”南予怒目回敬,“我还没扔你就跟我凶!我要是扔了你是不是要杀了我啊?!”
“你倒是扔下去!看我会不会杀了你!!”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南予擡手,用力将云岫镯扔了出去,镯子在空中滑出一个巨型弧度,只听“咕咚”一声,水花溅起又落,河中泛起圈圈涟漪,最后消弭于无形。
君玦猛地拉住她的手腕,用力握紧,“你……!”
南予奋力甩开,“来啊!杀啊!”
“南予!!”
南予冷道,“你毁我银铃!我扔你手镯!如今扯平了!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再无干系!我不会再出现在你视线内惹你心烦!你也别再出现在我眼前扰我意乱!如此便算是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