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完结。
昔日的大冢宰府邸,其实也就是丞相府,如今已被杨坚辟为随国公府邸。
如今的杨坚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离那个至尊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想到他,我心里便五味杂陈:当初逼死云絮的,除了宇文赟,他也有份儿,但这是他们的个人恩怨,我只能恨他,却无法怪他;后来,我在宇文赟的淫|y|威下饱受折磨,绝望求死之际,又是他趁机掌权,给我和苏家带来了一线生机。论此,我又该感激他,他虽然得位不正,但没有他,我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杨坚没有出门亲迎我们,只有独孤伽罗在外院迎接,我们跟着他在府邸里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才来到设宴的内堂。
杨坚高座上首,垂目等待,待我和二哥进去,他才迎下堂来。
“独孤伽陵拜见相国大人。”我那声“义兄”还未出口,二哥就已经向他下拜了。
听着这个陌生的称呼,我心头只觉有凛冽的寒风吹过。
——已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在我们之间隔开,我们和杨坚,再也不是单纯的结拜兄妹了。
这一点,独孤伽陵比我看得更清楚,纵使他是独孤伽罗的亲弟弟,纵使他帮杨坚平叛尉迟迥的叛乱,在杨坚面前也不能逾矩狎昵,妄自称功,抹掉那道界限,否则三国时许攸的悲剧恐怕会重演。
悄悄打量几眼杨坚,如今他再也不用掩饰那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凌厉气场,脸庞上笼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威势和气魄,天庭更加宽阔明亮,双目炯炯,目光如电,让人不敢直视。
我心头一寒,他身上那股“义兄”的亲和感再也不复存在。
定了定心神,我也学着二哥,向杨坚行礼:
“宇凉拜见相国。”
杨坚闻言,僵在原地,半晌,他叹了口气:“二弟,宇凉,你们为何与我疏离至此啊?快起来!”
他脸色很是尴尬,还有一点失望。
“宇凉,你是不是还在恨我,连这‘义兄‘都不肯叫了?”他无奈地拍拍我的肩头。
不是不肯叫,是不敢叫,也不能叫。
“今日是家宴,没有什么‘相国’,也没有什么‘将军’,只有‘义兄’、‘二弟’和‘妹妹’,随意就好。”
见他这般恳切,我不忍拂了他的好意,涩声唤道:“义兄。”
他终于爽声大笑出来,亲切地拉过我的手,仔细地端详我半天:“好妹妹,你又瘦了!”
我只是笑笑,没有作声。
“今日,我本是想将无畏一家也叫上的,哪知他竟一声不吭地走了。我想叫陛下授官与他,他竟躲到老家去了!也罢,就让他先好好想想,时间到了,我想他会回心转意的。”他淡淡笑着,似乎已把一切握于掌中,游刃有余。
其实,连我都不清楚苏威的真实心思。
“对了,你身边那个叫‘吉儿’的女孩呢?”杨坚眯起眼睛,突然问道。
仿佛有冰水从头顶泼下,将我浑身冻得僵冷,我哪料到他话锋会转到这里,毫无防备,而他正眯眼笑着,把我的表情一丝不漏的纳入眼底。
他只说是“我身边的女孩”,而没有说是“我女儿”,说明他一直在怀疑吉儿的身份!也难怪,吉儿已经快要八岁了,我和独孤伽陵怎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我很后悔自己的大意,以杨坚不留隐患的行事作风,若他得知吉儿的真实身份,恐怕会大祸临头。
斟酌了半天,我才勉强开口:“义兄是说我捡来的那个女孩吗?我大哥苏威带着她一起回老家了,顺便帮她寻寻亲生父母……”
我只得继续编着拙劣的谎言。
“哦,”他淡淡笑了笑,似乎也没怎么怀疑,我正要松口气,哪知他又开口:“那个女孩倒是很像一个人。宇凉,当年有一件事很奇怪,我还一直想问你。宣政元年云香阁那场大火实在蹊跷,都说云贵人和小皇子一起丧生火海,可我后来派人查勘,并没有小孩的遗骸……”
勉力维持的谎言轰然破碎,我全身上下,从头顶到脚下,无一处不冒着寒气,只觉全身血液逆流至头顶,嘴唇干裂,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将头深深埋下,不敢让杨坚看到我的脸。
原来他早就猜到了!
仇人的孩子,宇文邕的血脉,正宗的皇裔,还是男孩,他绝不会放过!
怎么办?我攥紧双手,里面已满是冷汗。
深吸了口气,我才勉强开口:“当初云絮的事是义兄一手经办的,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个中细节,我怎会知道呢?
他绷紧脸审视我良久,才放缓神情,拍拍我的肩,笑道:“也是。陈年旧事了,不问也罢。”
独孤伽陵已在身边看了很久,脸上虽带着惊疑,但又几分了然,他恐怕也猜出个七八分了。
“二弟,你也过来坐!”他这才想起独孤伽陵还站在一旁。
独孤伽陵坐在杨坚右手侧。
“二弟,有一件事,我想在年前处理好。就是代王和滕王,他们——我想交给你出处理,如何?”
代王和滕王?我细细一想,旋即明白这件任务意味着什么了,原来杨坚的屠刀还没有放下。
二哥会接受这份任务,为他开脱血淋淋的帝业吗?代王和滕王与他并无仇怨,他会如杨坚一般冷血吗?
我不由得去看他的脸。
他面上没有露出情绪,还是一脸淡漠,嘴唇翕动了几下,仍是没有说话。
杨坚目光一凛,像两把寒剑一般直逼过去:“二弟,你还没有下定决心?我们早就与宇文氏决裂了,你怎么还是摇摆不定?”
他顿了顿,微微一笑,稍稍放缓神色,“你知道,我现在是骑虎难下,我比谁都需要你的支持。你本就是独孤公的亲子,如若你都不站在我这边,怎能让众人望服,天下归心呢?二弟,义兄我现在的处境很艰难!”
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语气虽和缓,但却绵里藏针,他是在想用宇文氏亲王的鲜血作祭,逼独孤伽陵与宇文氏彻底决裂。
“义兄,”独孤伽陵淡淡一笑,情绪仍藏而不露,“难道你还怀疑我的心意么?宇文邕的恩情我早就还尽了。他派我去突厥一事,已斩断了我和他之间的所有恩义。我既然跟随韦公赤心平叛,我的选择,义兄你还不明白?”
他的话如蜻蜓点水,暧昧不明,但杨坚肯定也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