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离我如此之近。
冰冷的气息透过皮肤渗入体内,我只觉得那利刃似乎在我心上磨蚀着。
宇文倾与宇文孝伯私下相交,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宇文孝伯背叛了皇帝,要么是宇文倾背叛了宇文护。
究竟是哪种情形?
我用手抵住剑刃,喘息声越来越急促,心里还在盘算着其中关节。
“你为何这般多事?”宇文倾冷觑着我,声音凛然生寒。
“你若不是今天回来,仍旧可以好好做你的苏夫人;你若不是今天回来,我们仍旧可以相安无事;你若不是……”
“你不敢杀我。”我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打断他的话。
他一动未动,只是耐心地看着我,等我把话说完。
“如果你杀了我,我哥哥不会善罢甘休,我义兄不会坐视不理,宇文护不会不闻不问,云美人更会追究到底。只怕你得不偿失。”我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慌,慢慢掷出这一言一语,目光却一刻没离开过宇文倾的眼睛。
当我提到“宇文护”时,他嘴角不自觉的牵了一下,这一丝微末的表情被我捕捉到,刚才的猜想也隐约有了答案。
片刻,他身上的寒意在一点点褪去,又恢复一贯的淡漠表情。
“我没打算杀你。”他淡淡说着,颈上一轻,那柄寒刃已经撤去。
我瞬时松了口气,惊讶地看着他。
“但想和以前一样却是不可能了。”他轻轻说着,一把把我捞起,带出阁楼。
宇文倾捏着我的手腕,拽着我离开纳凉苑,走向藏绿园。他手劲儿很大,我使劲挣了几下,都无法撼动分毫,只引得他冷冷一瞥,手中力道更重。
我被他丢尽藏绿园的卧房里,房门也被牢牢锁死。
他想软禁我!明白他的意图后,我不由得怒火中烧。枉我几个月来惦念他的安危,却换来这样的对待。
温暖的阳光被阻隔在屋门之外,卧房里一片冷黑。暴怒中,我猛踹着房门,气急败坏地骂着:
“宇文倾,你这个混蛋!”
窗纸上还映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他一直立在门外,静静听着,也不生气。
“混蛋!放我出去!“抄起墙上的碎流剑,在门上一通乱砍,仍是无济于事。
折腾了半个时辰,我终于放弃了挣扎,颓丧地坐在地上。
身体死死抵住门,却也无法抗住心中一波波袭来的滔天怨悔。
苏威说的没错,先前宇文倾一次次救我,是因为我和他没有利益冲突,救人只是举手之劳。今番我窥见了他的秘密,他便毫不留情地将我置于绝境。
眼见不全为实。当初宇文倾这么告诫过我,今天又拿他自己做了验证。他果然不只是一位温和恭顺的禁卫统领。
手狠狠砸在门上,疼痛让我倍加清醒,如今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
“混蛋!骗子!”我咬牙骂道,泪水却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那道影子还印在门上,未曾移去,待我骂声渐歇,他淡淡问了一句:“骂够了么?”
“滚!”我恶声道,同时朝着门上黑影处狠狠踹了一下。
“当初你执意要嫁给我时,就应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我说过,嫁了我,难免要吃苦头。”他仍不生气,语气里听不出一丝起伏。
“是我自己眼拙,不辨善恶。”我狠狠回道,如今只能靠咒骂来缓解心中的怨愤。
他沉默了一阵,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离去时,又缓缓开口:“我这样做也是情非得已。”
“哼,你是怕我泄露你的秘密?那又何必装出一副身不由己的可怜相,恶心!”我冷笑道。
“我没别的办法,”他没有丝毫不悦,淡淡道,“当初我父亲因此而丧命,我不能重蹈覆辙。所以,对不住了。”
“他父亲?”我默默重复了一下,却不知他的父亲究竟是谁,又有怎样的经历?听这语气,他父亲大概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被人告发了。
“若不做亏心事,何必心思惴惴?”我没心思去想他父亲到底如何,只是冷冷道。
他闻言,又是一阵静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我没做过亏心事。”而后,他又刻意加重了语气:
“从未!”
窗纸上的影子越来越模糊,我知道他是走远了。
从未做过亏心事?我默默地重复着了好几遍。
很值得玩味的一句话。
我无力地躺在温软的床榻上,看窗外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来,心里的愤怒摇曳了几下,慢慢平息。
这一天的经历还让我如历幻梦。虽然以前我一直对宇文倾持怀疑态度,但没想到竟与他以这种方式决裂。
他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我应该早就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一直以来,他掩饰得太好了,无懈可击。虽让人怀疑,却又抓不到把柄。
他说自己从未做过亏心事?我咀嚼着他的话,冷冷一笑:“那投靠宇文护,为他卖命算什么?那也算忠于宇文氏吗?”
我反复地想着这几句话,心头却慢慢冷了下来。
本朝官员依附于宇文护的,莫不是为了名、利、权三物。可宇文倾不贪不占,没有显名,也无重权,只是掌着禁军右卫领军这个头衔。可皇宫的禁卫还不如相府的禁卫部署森严。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起宇文孝伯,想着他今天说的这些话,我心里隐约明白了些,但不由为自己的猜测感到震惊。
难道他竟是为了……
“夫人。”一声召唤打断我的思绪,我一看是大春。
他们白天都去哪了?碧儿呢?
大春将一盘白嫩嫩的水饺放在桌上,然后看了看我,目光竟流露出忧戚之色。
“怎么了?”我倒有些好奇,宇文倾是如何跟她解释我们之间的事。
“夫人,将军说你回府之后,头部宿疾复发,精神有些恍惚,所以不让你外出。您趁热把这饺子吃了吧,这样身体才能尽快恢复。”
好蹩脚的谎话。
“我知道。”我也不想和她说出事实,只是向她招招手,“你过来一下。”
大春迟疑了片刻,然后慢吞吞的走到我床边。
“将军几时回来的?今天家里的仆人为何都不见了?”我盯住她,不让她有退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