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1(1 / 2)

云絮耐心地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擡眼望着我:“此事说来话长,看你也累了,你且躺下,我慢慢说与你听。”

我乖乖照做,云絮麻利地收拾完残局,仔细地掩上门后,坐在我的床边。

“北魏末年,胡太后与其宠臣乱政,纲纪混乱,早就对朝廷怀有不满之心的六镇边军趁势起义作乱。出身行伍的宇文泰和高欢,作为镇压边军的一份子,逐渐崛起,势力膨胀。后来,宇文泰迎魏孝武帝入关,在长安建立西魏政权;高欢则在邺城拥立孝静帝,建立东魏。此后,东魏西魏之间有长达二十年的对峙。

当时,东魏据山东一带,占尽地利人和,殷实富庶,经高欢、高澄父子苦心经营,终于在高洋时期,完成禅代,建立北齐;宇文泰占据关陇一带,自然禀赋难与东魏相比,与其较量过程中也是败多胜少。最重要的是,宇文泰手下兵团构成复杂,一部分是从军阀贺拔岳手中接过的武川军团,他们并非全心全意拥戴宇文泰;一部分是宇文泰一手提拔的关陇豪族;还有一人身份比较特殊……”

“独孤信!”我脱口而出。

“不错。独孤信原为荆州贺拔胜旧部,后成为贺拔胜派系的首领。当初孝武帝西迁,他抛妻弃子,孤身追随孝武帝入关,为的就是中兴魏室。然而这与宇文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大相径庭。为笼络独孤信,宇文泰曾为长子宇文毓娶得独孤信长女为妻。然而,两人虽有姻亲关系,但隶属于宇文氏和贺拔胜两个派系,实则矛盾重重。独孤信功高望重,屡遭排挤。宇文泰虽重用他,但仍颇为忌惮,暗地里削弱他的权力。宇文泰死后,侄子宇文护临危受命,但此时各股势力蠢蠢欲动,西魏政权有分崩离析的危机。”

“咦?这段事你好像曾给我说过。”我插言道。记得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云絮就曾讲过这一段错综复杂的乱事。

“我若说两遍,定是非常重要了。这也关系到你想了解的事情。”云絮瞥了我一眼,淡淡道。

我暗暗打量着云絮:现在的她确实与众人面前低眉顺目的形象完全不同,也只有我们俩单独相处时,她才会展示出真实的一面吧。

“宇文泰的遗命无非就是要宇文护完成从元氏(拓跋氏)到宇文氏的禅代。当时六大柱国中,于谨是全力拥护宇文鲜卑,但赵贵则不满于宇文护的专权,于是打算联合独孤信,伺机诛杀宇文护。独孤信一方面很清楚中兴魏室已成虚梦,另一方面又心有不甘,所以表现得犹豫不决。赵贵失败后被诛,独孤信在后期虽曾试图阻拦赵贵起事,但仍被宇文护逼死。从此宇文护大权独揽……”

“你怎么会如此清楚这段纠纷?”纵使知道她是学历史的,我也惊叹于她对各种复杂利益关系的准确把握和认识。

“没什么,以前修过《魏晋南北朝史》这门专选课,都是学者的观点,我只是给你讲出来而已。”

“独孤信的所为似乎出于不得已的苦衷,但又有几人明白。最终还是身败名裂。那么如今世人对他怎样定评?”我心里一阵怅然,想想“三朝国丈”生前是何等威风,奈何死后却是这等凄凉结局。

“如今宇文护当权,独孤信谋逆的罪名是铁定的,而且只要宇文氏政权存在一天,他就翻不了身。”云絮冷冷的下了断语,语气竟没有一丝含糊。

我闻言默然不语,云絮又道:“宇文护站稳脚跟后并没有还政于皇帝的意思。他先是废魏兴周,诛杀了西魏恭帝,扶立宇文泰嫡子宇文觉上位。宇文觉不满其专权,意图夺回政权,事败被杀,而后即位的宇文毓也因明敏善断,为宇文护忌惮,不久被鸩杀。至此,宇文护大权独揽,声势如日中天,文臣武将争相依附,大小政事由他决断,就连当今皇帝宇文邕也甘当傀儡,对其惟命是从。连宇文泰的另两个儿子——齐公宇文宪、卫公宇文直也都投到宇文护门下,被委以要职。”

闻此,我不由得一阵心寒:我大哥苏威不愿出仕,为何还要娶宇文护的女儿,难道也想依附于宇文护,借此承袭父辈恩荫吗?

“宇文护积极拉拢鲜卑贵族、汉族高门,他曾想笼络随国公普六茹忠之子普六茹坚,被其拒绝;而你父亲苏绰曾是西魏重臣,你哥哥苏威饱读诗书,美名远扬,自然成了他拉拢的对象。宇文护欲与苏家结亲,你哥哥本不同意,但迫于你二叔苏彦的压力,不得已娶新兴公主为妻,但一直拒绝出仕。而你是你哥哥疼爱的幼妹,宇文护似有再次联姻的打算,逼你哥哥出仕,奈何‘你’名声太差,这才作罢。”

“喂,你怎么也这样说,明明是苏宇凉做得‘好事’,怎能都算在我头上?“我十分委屈,有苦难言。

“那你也得为她买单,你享受着苏小姐的待遇,自然就要背负她闯下的祸端。”云絮不以为然。

“没有同情心的女人。”我腹诽道,嘴上却说:“那你倒讲讲这苏宇凉是怎样的‘声名狼藉’?”

闻此,连一向淡然的云絮都不由得掩嘴而笑:“你呀,和杨素的妻子郑祁耶称得上是帝都两大奇葩。郑祁耶郑小姐是北魏大臣郑道颖之女,春官内史郑译的从妹,也算出身名门,可惜性情刁蛮泼辣的很,长安城内无人不晓。”

郑祁耶?杨素的妻子?我想起了那个骄矜自傲的杨素了,难怪他当初说出“觅得佳偶“那句话时,神情那么古怪。想到这里,我心情大感畅快,他这样的人娶了如此绝品的老婆乃是天意,两人定是针尖对麦芒,两不相让了。

我正幸灾乐祸着,云絮就开始爆料“我”的斑斑劣迹了。

“而你苏宇凉则是性子刚烈易怒,因颇通剑术,凡遇口角,不出三句话,便要刀剑相向。长安一条街的权贵,你几乎得罪遍了。宇文氏的宗亲与你犯口角的,哪个不曾被你教训过?”

“那定是这些纨绔子弟仗势欺人,无理滋事罢,我倒觉得苏宇凉并非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否则普六茹坚怎肯认她做义妹?”我撇撇嘴,不以为然,急于为苏宇凉正名。

“此话倒是不假,”云絮听了我刚才的话,稍感意外,“宇文护位极人臣,却不安于本分。为巩固权势,培植心腹,广招党羽,所委任之人皆不称职,儿子们贪暴凶残,部属骄纵横逸,百姓多有怨言。那些宗室子弟依附于宇文护,仗势欺人的恶事确实没少做。只是你的方式却是过激了。若非宇文护有意相护,恐怕早就无法收拾了。”

“又是宇文护,我怎么说他好呢?他专权独断,狂暴傲慢,连杀三君;但他又屡次袒护苏宇凉,为苏家免去很多麻烦,虽然这是出于利益的考量。”我心里暗想着,一时竟有些矛盾。

“那苏宇凉又是怎样得罪卫公宇文直的呢?”我突然想起二叔曾控诉过我这项罪名,便问道。

我只是不经意一问,不料,云絮的脸色瞬时变得煞白,眼眸瞬间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