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荒草蔓生的小径上。
一道扛着两个巨大麻袋的身影,正以一种悍匪打劫完粮仓、连夜跑路的凶猛姿态,在及腰深的枯黄蒿草里埋头狂奔!
正是云渺!
左肩麻袋里,阿澈扒拉开一条缝隙,小脸兴奋得通红,被颠得上下起伏,嘴里还在模仿娘亲跑路时的口令:“驾!驾!娘亲跑跑!快跑跑!坏皇叔追不上!”
赫连烬则努力在颠簸中抱紧阿澈,怀里的徽章发出低沉的嗡鸣,土黄色的光晕如同一个颠簸的保护罩,顽强地笼罩着两人,隔绝着外面横飞的草屑和尘土。
右肩的破麻袋就惨烈多了。里面的人形物体随着云渺每一次落地、腾跃,在麻袋里如同被投入了滚筒洗衣机的咸鱼,疯狂地、无规则地撞击着袋壁!沉闷的“砰!咚!噗!”撞击声,伴随着被麻袋布料捂得扭曲变形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和咒骂,顽强地从袋口缝隙里挤出来:
“唔……孽……徒……!”
“颠……死……老……夫……”
“腰……腰……折……了……”
“早……早膳……吐……吐……”
云渺充耳不闻,脚下生风,目标明确——远离京城!远离那个拆门的煞星!远离那堆堵门的亲卫!她只恨自己没多长两条腿!
“娘亲!师傅伯伯在叫叫!”阿澈听着隔壁麻袋里传来的“砰砰”闷响和模糊咒骂,好奇地探出小脑袋。
“没事!”云渺头也不回,气息平稳得不像扛着两个大活人,“师傅他老人家在练功!这叫……颠簸淬体!有助于打通任督二脉!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阿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眼睛里充满了对“淬体”这种高深功夫的敬畏,小拳头一握:“澈澈也要淬!颠颠!吐吐!”
赫连烬默默地把阿澈扒拉出来的小脑袋又按回了麻袋里,用光晕挡住扑面而来的草叶。
右肩麻袋里的撞击声和咒骂声,在听到“颠簸淬体”“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后,陡然拔高了一个八度!充满了悲愤欲绝!
“淬……淬你个头!!!”
“孽徒……放……老夫……下……来……!”
“再……颠……老……夫……要……归……西……了……!”
“早……膳……的……咸……菜……粥……都……颠……成……豆……花……了……!”
云渺翻了个白眼,脚下速度更快了。归西?她这师傅,命比蟑螂还硬,骂得越凶证明越精神!她甚至觉得,这颠簸频率刚好能把他那一身懒骨头颠得紧凑点!
一口气奔出二十多里地,远离了官道,钻进了一片相对茂密的小树林。云渺终于停下脚步,把两个麻袋“噗通”、“噗通”卸在了地上,自己也扶着膝盖喘了几口气。左臂的伤口在颠簸中隐隐作痛。
“娘亲!到啦?”阿澈像只小地鼠,迫不及待地从麻袋里钻了出来,小脸红扑扑的,头发上还沾着几根枯草,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陌生的树林。
赫连烬也爬了出来,默默地拍打着身上的草屑,怀里的徽章嗡鸣变得舒缓。
右肩那个破麻袋,落地后彻底没了动静,软趴趴地瘫在地上,像一条被颠散了架、灵魂出窍的咸鱼干。
云渺走过去,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喂,老咸鱼,还活着没?淬体效果如何?”
麻袋纹丝不动,连声哼哼都没有了。
“师傅伯伯?”阿澈也好奇地凑过去,伸出小胖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软趴趴的麻袋。
依旧没反应。
云渺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真给颠出个好歹来吧?她赶紧蹲下身,解开袋口的麻绳。
麻袋口一松,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尘土、草屑、汗味、以及……某种可疑酸腐食物发酵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云渺嫌弃地扇了扇鼻子。
只见清虚老道蜷缩在麻袋里,道袍皱得像咸菜干,花白的胡子乱糟糟地贴在脸上,双眼紧闭,脸色发青,嘴唇微微哆嗦。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无可恋,就地长眠”的浓烈气息。
“师傅?”云渺推了推他。
清虚毫无反应,只有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着。
“师傅伯伯睡着啦?”阿澈小声问。
云渺皱了皱眉,探了探老道的鼻息。还好,虽然微弱,但还有气。看来是真给颠晕乎了。
她松了口气,又有点心虚。算了,让他睡会儿缓缓吧。她自己也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下,检查左臂的伤口,幸好包扎没散开。
赫连烬抱着徽章,安静地站在云渺身边,土黄色的光晕温顺地笼罩着她,似乎在帮她缓解疲惫。
阿澈则蹲在瘫软的麻袋旁边,好奇地看着昏迷(?)中的师傅伯伯。小家伙安静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无聊,小脑袋凑近老道那微微哆嗦的嘴唇,似乎想听听他在说什么梦话。
云渺刚想提醒儿子别吵着师傅休息——
只见清虚老道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子似乎在极其痛苦地转动着,那哆嗦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一串极其含糊、带着浓重梦呓和怨念的嘟囔声,如同漏风的破风箱般,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
“孽……徒……”
“扛……麻袋……”
“颠……死……老……夫……”
“琼……浆……”
“都……没……吐……干……净……”
“打……神……鞭……”
“抽……抽……你……”
“屁……股……”
“开……花……”
琼浆?打神鞭?
云渺耳朵动了动。这老咸鱼,梦里还惦记着喝琼浆玉液?还拿打神鞭抽她屁股?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