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1 / 2)

变数

顾杪其实猜到了,当年的那个夜里,在密室的石门外偷看着的,是萧鹤别。

若门外站着的是别人,早就会在被发现的那一瞬就没了呼吸——顾上弓杀人,从不会有片刻犹豫。

皇探可杀,路人可杀,门生亦可杀。只要触及到他的底线,便可手起刀落取人性命。但于他而言,为数不多的例外,萧鹤别乃其中至首。

甚至就连与其相关的人或物,顾上弓都有可能放其一码。

就像当初楚楚擅自摸去了密室,正试图撬开石门去里面一探究竟之时被发现,若非是看在萧鹤别也站在一旁,顾上弓早就当场要了她的命。

虽说隔日他将楚楚扣留在了武场,直接拔了刀毫不掩饰地加以威胁,告诉她日后莫要再靠近后院一步,但最终仍旧放了她一马,没有下之以杀手。

那密室不让人靠近,是因其内有一间冰窖。

冰窖中存了地脉中的赤沂水,水中有一朵花,花瓣朱红,叶片黑紫,于那静默如坟的金红液体中生长,鬼魅且悚然。

寻常的六出子顽强且坚韧,可生于严寒之巅,亦可长于峭壁之上;但这变了性的六出子却恰恰相反。

极寒之地的六出子极难繁育,温度,湿度,以及赤沂水的浓度,所有的条件都极为苛刻,上百粒种子之中只有几率活下一株,当初顾老爷子与小侍发现的那一株,不过是机缘巧合,将将好遇上了而已。

顾上弓尽了全力才育出三朵,其二予长公主和萧氏子规传信所用,这最后一朵则一直生长于此,如今终归是被他找到了其用。

——藏匿四野八荒。

极寒之地的六出子世间难寻,其草汁之用也无人能晓,除却将其完完全全地记在脑海之中,其外便刻进肉身只有这种方法才能够安全地将其存留于世。

而当那晚顾杪察觉她爹没有杀掉门外偷看的人时,她便猜中了一二。

四野八荒本就该是萧鹤别的东西,若是被他提前看见了,倒也无妨。且也只有萧鹤别,才能从她爹的刀刃下逃脱,让他网开一面。

见顾杪许久未曾答复,萧鹤别忽而有些后悔方才脱口而出的话。

那夜的旖.旎.春.色,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他脑海中抹去。回去的一路上都浑浑噩噩,脑子里好像拥堵了千万个自己,每一个都在嗡嗡地说着什么,但每一个字他都听不清明。

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回的房,又是怎么睡着的。

那时候的萧鹤别只记得自己的梦一个连着一个,先是无限往复着循环,不停不停地踏过那道密室的门槛;再而是......

再而是一片无尽的洁白。

他只记得梦中的自己好像不是自己,师姐好像也不再是师姐,他一遍又一遍叫着她的名字——不是“师姐”,不是“顾杪”,而是“顾风禾”;而她......

她也一声又一声地回应着他。

第二日日上三竿,待到萧鹤别完完全全地清醒过来后,羞愤与后怕齐齐涌上心头,无论怎样都无法消减殆尽。然那会儿他才恍然意识到,他对顾杪的心思,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全都变了。

可能是近些时日,可能是更早些,萧鹤别不清楚那感情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萌的芽。

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近在咫尺的一颦一笑,一切的一切,无一不让他感到贪恋。那不再是亲情,不再是师姐弟之间的友谊,而是更上一层,更加......

更加露骨急迫的情感。

他自私地想要顾杪永远待在他的身边,想要她一辈子都被束缚在这里,想让她的目光恒久地驻留在他的身上。

可没过几日,顾杪就抛下了他,再而是杳无音讯。

萧鹤别心虚地想,也许正如楚楚数落他的一般,她是因为知道了他的龌.龊心思才抛下的他。

他讨厌楚楚,厌恶她的一切,可同时又不无一刻地觉得她戳中了他心中最最害怕的事情。

萧鹤别不敢再往前一步,向顾杪明明白白地坦.露出自己的心声。

他害怕。

害怕她再一次离开自己。

委屈难过与无法说出口的渴望拧在了一起,逐渐化作狰狞的兽,张牙舞爪地试图扯裂一切。迟迟未曾出声的顾杪更是让那心中的巨兽烧红了眼,萧鹤别嗤笑了声,理智拼了命地想要追逐前来,却仍旧差了一步,没法挽回已然脱口而出的话——

“怎么?若我说‘我想要四野八荒’,顾风禾,你要在这里脱下衣服给我看吗?”

这话太过于直白勿讳,直到说出口来,萧鹤别才意识到自己胸腔里迸发的感情灼热到难以控制。

数年不见的思念扩大了那一层不安,重逢后的欣悦没过几时就开始患得患失,一小会儿看不见顾杪便会让那恐慌无限循环于脑海之中。

他害怕离别,害怕再一次被抛弃。

可他同时也怕自己的话灼伤了顾杪,再次将她推向远方,让这好不容易才回到手边的爱慕又如虚无的泡影,一戳即破。

“师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千言万语淤结在喉口,堵着洪流的塞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千遍万遍在心中温习的爱慕之言一瞬间被浇散成溃,萧鹤别紧张地朝前踱了几步,又怅然地跌坐回了原处,“罢了,我不想要了。”

“可以,但不是现在。”

闻言,萧鹤别一愣。

顾杪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她看起来十分镇定,神情也没什么不妥,甚至好像有些困惑他为何又忽而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