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悲-沈兰轩
廿□□华录-痴人悲-红海棠-沈兰轩
【痴人悲】
欣欣然落瑶池,寂寂然守清凄,痴痴然望微曦,默默然逝长夜。
天真的、枉自凋零,错信的、死难瞑目,挣扎的、头破血流,参透的、哀词唱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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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阴咏红海棠(越·沈兰轩)
半面娇容半掩门,霞色映满盆。良时宴瑶台,鸦雀长啼,借梅一缕魂。
血色罗裙染朱痕,华清池中影。西风赐佳酿,愿敬红颜,不见有黄昏。
表面是沈兰轩写红海棠,实则是作者写沈兰轩。
“半面娇容半掩门,霞色映满盆”是沈兰轩的外貌,书中提及沈兰轩有三分像童妍,却比童妍更精致袅娜,小小年纪便艳绝后宫,也是浓颜系长相;
“借梅一缕魂”借的是梅花(亦可指书中徐知卿)的【敢】,徐知卿敢想世人所不敢想,沈兰轩敢为宫妃所不敢为;
“华清池中影”用杨贵妃之典,彰显沈兰轩的人生追求就是做一个沐浴帝王爱情的宠妃;
“西风赐佳酿”与沈兰轩的结局——在深秋被秋华一杯金屑酒赐死相照应;
“愿敬红颜,不见有黄昏”,沈兰轩死时年仅二十三岁,的确没能见到人生的黄昏。
意译:
娇艳的红海棠只露出了一半的容颜,另一半藏在门后,花儿的艳色如同天边的晚霞映入盆中。在这样好的时候摆起瑶台宴,有鸟儿啼叫着,为红海棠借来一缕香魂。
娇艳的红海棠如同血色的罗裙上再染了一抹胭脂痕,又像是华清池中翩翩起舞的杨贵妃。西风为之动容,送红海棠一杯佳酿,愿它永不凋谢。海棠喝下酒,脸颊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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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最是多情,多情不似无情苦。自是佳人,由来情多。
这是沈兰轩那年占得的签子。
抽得此签时,她只觉得准极了。
还好、还好,殿中满座,无人会因一句签文而遐想先帝妃嫔竟对自己的小叔子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沈兰轩抱起琵琶,奏了一曲《月儿高》。
这首曲子有个更为人熟知的名字——《霓裳羽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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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每观《长生殿》,沈兰轩必心驰神往如入戏中久久不醒。
丫鬟不解,问:“杨妃魂消马嵬驿,虽终与明皇团圆月宫,终究是后人想象。这样悲伤的故事,姑娘喜欢什么?”
沈兰轩却说丫鬟不懂。
“能历一场如此荡气回肠的情爱,便是死也值得。”
她不喜欢平平淡淡古井无波的日子,那太无趣,无趣到让她觉得可怖。
若非如此,沈笠也不会想把女儿送入深宫。
经绮绫阁入宫那天,沈兰轩颇为高兴。她想,她也可以做一回话本里的杨妃了。
可傅承启不是唐明皇。
傅承启对沈兰轩好,因为她是沈笠之女,因为她能讨母亲高兴,因为傅承启心怀悲悯地看待每一个被囚于重重枷锁之下的人,而不因为她是妍妃、天子的女人。
沈兰轩能感受得到,皇帝待她就像待妹妹一样。
她想,她得争宠。
然而她没有这个机会了——
沈兰轩入宫仅一年,傅承启便撒手人寰,留下满宫遗孀。
如秦懿兰所想,对大部分妃嫔来说,皇帝的崩逝意味着解脱。
曾经的利益冲突随着利益分配者的死去而瓦解,一切的争斗都没了意义,于是她们可以心无芥蒂地坐下来喝喝茶、赏赏花、闲话家常。
然而沈兰轩最怕过这样的日子。
她也尝试接受过。
她问罗惠、问童紫薇,如何熬过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时光?
罗惠与童紫薇面面相觑,答不上来。在她们眼里,这样的日子并非一成不变枯燥乏味。
罗惠说:“每一日的云卷云舒都是不同的,每一日的晚霞也是不同的。看着四时景象,寻觅这些不同,用笔将它们记成诗、描成画,与我而言就很有趣。”
童紫薇则说:“你瞧那些花儿,乍一看都是红粉一色,细细看去却不尽相同。就是同一株花儿,从花苞到盛放也有不同的颜色。我看着它们从一粒种子长出娉婷之姿,便觉得心被填满了。”
沈兰轩不懂。
她知道云霞是美的、百花也是美的,可于她而言这都只是锦上添花。若连锦都没了,花儿又能添在哪儿呢?
她沮丧地走在不见尽头的宫巷里,走一步是红墙,走十步是绿瓦,走百步千步万步都是不变的景象,她害怕了。
她不要过这样的日子、一定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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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最后的一点余晖缓缓移去,最后只剩下皇宫一角还在光下。
沈兰轩顺着那余晖望去,入目是满身酒气的小皇帝醉倒在高台上眯着眼睛看夕阳。
她呆了许久,才走上前去,轻声唤:“皇上?”
小皇帝费力地睁开眼睛,像是醉得厉害认不出她来,问:“你是?”
沈兰轩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说。
她就这样坐在小皇帝身边,直到夕阳彻底藏身鸣山之后,偌大的皇宫被夜幕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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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沈兰轩彻夜未眠。
她想,她为什么不敢告诉皇帝自己的身份?
因为她是先帝的妍淑夫人、皇帝的皇嫂。
她不敢说,因为她生了不该有的旖旎绮念。
可沈兰轩又想:所谓“不该有”,是谁规定的“不该”?
为什么先帝走了,她们就要为先帝守一辈子寡?
她们是人、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一件陪葬品!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总能让人敢于生发许多平日里不敢想的狂妄念头。
可到了白日,沈兰轩又不得不做回她的妍淑夫人,像个呆子一样坐看御花园一成不变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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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襄喜欢童朝颜,为她不惜顶撞太后。
沈兰轩听说了,托腮想着,或许他们才是明皇与杨妃,而自己只是个看客。
可这样也是好的。
他们为死气沉沉的皇宫带来了难得的生机。
皇太后眼里的风波动荡,却是沈兰轩眼中的快活与热闹。
她开始远远地关注起童朝颜,看着她昨儿穿外邦人的服饰、今儿玩自己没见过的铁皮车,沈兰轩仿佛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寂寂深宫的日子也不再难过了。
直到那一日,朝堂上传来消息——安妃卖官鬻爵、罪大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