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波
光明正大地翘了一整天班的里琉,在床上一直躺到了傍晚都没有打算起来。如果不是房门外传来了小朋友放学回家的声音,她绝对会在床上待到第二个白天才罢休的。
要是被津美纪和惠看到自己这么邋遢狼狈,未免太丢人了。不管怎么说,自己可都是大人啊。在小孩子的面前,大人就是不可以展现出不堪的一面的。
在这番想法的驱使之下,里琉甚至愿意无视手臂的酸痛,分外认真地梳顺了乱糟糟的长发。
前不久刚染黑过的头发看似透着健康的乌黑光泽,然而发梢早已经打成死结了,摸起来如同粗糙的枯草,再怎么用心护理也挽救不回来的程度。尤其是在躺了一整天后,被枕套摩擦了无数次的发丝已然纠缠在了一起。每往下梳一寸,都能感觉到头皮在发出痛苦的尖叫。里琉抿紧了唇,忍住不适,继续用力往下拉扯。
以她这糟糕的发质来看,一刀剪短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对于里琉来说,也是将她从理发的痛苦中解放出来的唯一途径,但她并不想剪断长发。
里琉后仰着头,垂下的发梢几乎快要触碰到腰间了,发根处隐约能看到一截短短的灰白色,并不显眼。
她喜欢长发。在发梢彻底死去之前,她是一定不会剪掉的。
不过,今天的头发未免太蓬松了些,发尾几乎都快要炸开了,看起来实在不像样。里琉用双手拢起长发,低低地挽成了髻,随意披上件毛茸茸的针织外套,总算是走出了卧室。
在这个时间见到里琉,津美纪和惠难免有些惊讶。平常她都会比他们回来得晚一些,偶尔也会直到深夜才到家,可今天却比无业游民的甚尔更早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凭小学生的脑袋,他们可想不到会是出于怎样的原因。
当然了,里琉也不可能告诉他们,自己是饱受宿醉的折磨还旷了工——对于未成年人来说,这未免太过火了。
况且,正如先前的胡思乱想,她也不希望自己在两个孩子的心里留下如此糟糕的形象。
这么想着,里琉拢紧了外套,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尖,暗自希望自己苍白的脸不会透出什么异常。
也恰是在这时候,她想起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下午的时候甚尔和我说,有自称是那只狗的主人打了电话给他。他把对方的电话给我了……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和那人联系过来着。”
其实不是没来得及,毕竟里琉在家里赖了一整天,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要务缠身,纯粹只是因为忘记了还有这件差事的不额外,直到看到他们俩才想了起来。
幸好津美纪和惠不知道这回事,里琉也在努力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她把手伸进了口袋里,却只摸到了一片空空荡荡,才想起走出房间时压根就没有带上手机。她更觉得尴尬了,只好笨拙地缩了缩肩膀,忽然感觉到手背传来一阵湿漉漉的凉意,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大狗正在用鼻子蹭着自己呢。
大多数时候——尤其是在下达命令的时候,完全听不懂人话的大狗,这时候倒是格外机灵了。看来它也知道,里琉说起了与它有关的事情。
惠和津美纪也有些惊讶,摸着大狗尾巴的手顿住了,彼此对视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当然为大狗找到了主人而开心,毕竟为了帮它回家,他们尽到了小孩能做到了的最大的努力了。可无论是津美纪低垂的眼眸还是惠耷拉着的嘴角,尽是藏不住的难过。
周遭的空气沾染上了离别的不舍,大狗依旧在蹭着她的手。里琉摸了摸鼻尖,似乎也染上了这忧伤的情绪。
“说不定打电话来的人也不是真正的狗主人呢。”里琉笨拙地说着,也清楚这话根本不能被称作是安慰,但她也只能说出这样粗糙的话了,“总之还是先确认一下嘛……狗的事情,你们比我更了解,就由你们来和对方沟通吧,可以吗?别怕,我会在旁边听着的。”
虽然她估计也说不出什么很有价值的话就是了,她可不是那种擅长和他人沟通对话的成年人。
对于里琉的提议,两个小孩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惠始终没有给出什么回应,只是低头看着大狗甩来甩去的尾巴,想要再摸一摸这一大团的毛茸茸,可犹豫了很久,依旧没有伸出手。
许是看出了他的小小心情,津美纪主动告诉里琉,她可以和自称是狗主人的那人聊一聊。
“好的好的。那你们稍微等一会儿好吗?我先去拿下手机。”
速速取回手机,围坐在茶几旁,三人与一狗各自占据了长桌的一条边沿。手机摆在正中央,拨号界面已经输入了电话号码,却迟迟没有人按下屏幕下方的通话键。
对方会是怎样的人呢,男性还是女性,年轻亦或是苍老?电话接通之后,对方说出的第一句话又会是什么?这些全都是未知数,是在按下绿色的小听筒图标后才方可得知的。
如此想来,拨通电话这一简单的工作简直像是被赋予了天大的重责,也难怪没人敢轻举妄动了——至少抱有此番念头的里琉是一点也不想打通这个电话。
在长久的沉默之中,手机屏幕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在彻底息屏之前,里琉戳了戳屏幕。
她确信自己不会碰到通话键,为此还特地按在了靠近屏幕边缘的位置,可还是奇迹般地按拨出了电话,巧合得像是灵异事件了。她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啊,不好意思。”
里琉有点呆住了,下意识地想给自己先辩解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