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
刀尖将要戳到何田熹衣服上的一刹那,何田熹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呜咽,那呜咽冲破了堵在他嘴里的衣料的阻隔,像是从鼻腔中、从灵魂里的嘶鸣。
与此同时,有人高声尖叫:“裴玉廷——”
裴玉廷的手顿了一秒,她没有回头,又坚定地把刀扎进了肉里!
接着,她猛地拔出刀,举在眼前看了一下,鲜血从刀尖缓缓流向刀柄,裴玉廷取出一个保鲜袋,将刀装了起来。
——这把刀,有裴玉廷的指纹,和何田熹的血。
邢冬诚不是傻子,他不会被轻易糊弄过去,只能动真格。
何田熹似乎是疼得发不出声音,被裴玉廷丢进坑里。
裴玉廷拿起树枝就要把土扫进坑中,只听身后一阵脚步声,有人飞奔过来,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臂。
——是那个本该待在车上的孙女。
孙女的另一只手扯下了自己脸上的口罩,露出了梁幼灵的脸。
——裴玉廷和何田熹从饭店离开之后,梁幼灵找了个借口也走了。她实在放心不下,害怕裴玉廷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于是打了辆车,远远地跟在裴玉廷身后。
在裴玉廷和何田熹下车之后纠缠的时候,梁幼灵敏锐地发现这个村子有人居住,如果裴玉廷没有熟悉的房屋去解决矛盾,那一定会需要一辆代步工具载不配合的何田熹。
她赌了一把,趁着裴玉廷没有注意,钻进了一家门口有三轮车的人家,买通了屋主人,让她配合自己演戏,成功跟上了裴玉廷。
梁幼灵虽然早有预感,但看到裴玉廷真的下杀手,她整个人都有些发抖。
不仅仅是害怕的抖,还是生气、失望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被斩断的痛。
从今后,她不会再喜欢一个屡屡挑衅法律权威的危险分子。
哪怕这人救过她的命。
梁幼灵想,一码归一码,救命之恩谁说就要以身相许?
梁幼灵拉着裴玉廷的手在抖,但她的声音没有发抖:“不要杀人。”
梁幼灵擡起头,遮阳帽下眼神哀求:“放过他好不好?”
裴玉廷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不要闹了,去车上等我。”
梁幼灵不听她的话,看了裴玉廷一眼就要往坑边走。
裴玉廷一把拦住了她。
梁幼灵:“还有别的办法!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裴玉廷:“没有别的办法了。”
梁幼灵:“送他去医院,你还没有犯错,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裴玉廷一步一步走向梁幼灵,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梁幼灵觉得眼前这个人变得陌生起来,她红着眼眶、咬着嘴唇、仰着脖颈,倔强地瞪着裴玉廷:“怎么,你要把我也灭口了吗?”
裴玉廷走到了一个和梁幼灵面贴面的距离,她微微弯下腰,一下扛起了梁幼灵!
梁幼灵不断挣扎,双手打在裴玉廷背上,看着用力,实际上落到皮肉之上,并没有多少力气。
——因为就在刚刚,裴玉廷把她扛起之前,在她耳边轻声而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裴玉廷说:“附近有人监视,再耽搁一会儿,他的血真就流干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梁幼灵却有些明白了。
裴玉廷把梁幼灵扛回三轮车,在梁幼灵的挣扎中抽出了她的鞋带,把她手脚利落地捆了起来。
裴玉廷:“忍一下。”
梁幼灵别过头去,脸上是忿忿的神色。
她的心里又别扭起来了,她似乎冤枉了裴玉廷。
裴玉廷重新回到坑边,何田熹已经蜷起双手,捂住了伤处——伤口在肩膀上,刀扎得不深,没有伤到要害。
裴玉廷跳下坑中,把何田熹的身体往上拎了拎,让他的头抵在坑壁上。
裴玉廷低声嘱咐:“土落一半再爬。”
她不着痕迹地拉松了捆住何田熹手脚的布条,确保他一挣就能挣开。
然后,裴玉廷爬上坑边,掂了掂刚仍在坑边的粗树枝,将堆积在坑边的土扫了下去。
土落在何田熹身上,扬起的土尘让他有点想咳嗽,但他拼命忍住了。
他不知道裴玉廷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但他察觉到了生机——他额头抵住的地方,一动就会微微凹陷进去,几个土块被他的头顶落,他看见了一条黑漆漆的通道。
通道通向哪里,他不晓得,但总不会有被活埋更悲惨的命运。
土落了一半,何田熹的脑袋也钻进了通道里。
那个通道和坑垂直,因此落下的土不会堵住它。
裴玉廷填完了土,夯了夯表层,又找了些杂草树枝掩盖起来。
裴玉廷用她被训练出的直觉感受了一下,她感觉那道监视的视线消失了,这个发现让她暗暗松了口气。
裴玉廷回到了三轮车边,梁幼灵不知道监视的人走没走,她有些紧张地看了看裴玉廷。
裴玉廷难得有一个堪称俏皮的举动——裴玉廷冲她眨了一下眼。
梁幼灵会意,向她伸出绑在一起的双手:“帮我解开。”
裴玉廷解完手上的鞋带,又单腿跪下来给她松绑,并把鞋带又穿回梁幼灵的鞋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