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凌琢身着一件深色大衣，大半个身体隐没在黑暗中，偶有几束车灯打在他身上。夜色深沉，寒风凛冽，凌七看不清他的神情。
人世间有千家万户，每一个家庭中父母与孩子的相处方式都不尽相同。温馨的，吵闹的，冷漠的，放任的……明明有这么多种模式，也有这么多的形容词，可是凌琢却无法描述他与凌七的关系。
孩子出门在外，归来时他也不过像是寻常父母一样来接自家的小孩回家，可是当看到凌七的那一刹那，他陡然生出一股陌生的情绪，陌生到令他无所适从。
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凌琢陷入了茫然，他以前是怎么说的？
像是想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他以前没有这个机会，没有站在校门口等儿子放学回家，说一句‘回家吧’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是他自己断的。
凌七转头的那一瞬间，眼里的讶异几乎无处可藏，片刻后，他很轻的蹙起眉，或许轻到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回家吗？”凌琢打破了沉默，他斟酌着语句，带着生涩感，“你旁边的这位同学有家长接送吗？没有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
凌七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黝黑，像是融不进一点光亮，他沉默着像是思考了很久，最终道：“你先回去吧。”
走在天桥上，下起了毛毛细雨，凌七撑开伞向苏昂倾斜，伞面下垂的瞬间，苏昂偏头往天桥下看了一眼。
凌琢站立在黑色轿车旁，身形立于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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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七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客厅亮着灯。他放下书包后，接了杯水，踱步到沙发边坐下。
“今天怎么突然来接我？”凌七喝了口水。
“刚好有空。”
又陷入了沉默，好像总是这样，聊不过几句，就再也找不出能说的话。凌琢垂下眼，指腹相互摩擦着，在每一次的沉默过后，他都在细斟慢酌着下一句该说的话，但等他斟酌完，好像也不需要了。
“怎么不跟我一起回来？”凌琢问。
“我朋友晕车。”凌七将水杯放回桌上。
“好朋友？”
“嗯。”
凌七偏头看他，突然又道：“男朋友。”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谈论日常生活中的繁琐小事。
早在何倾钰发消息时，凌琢或多或少有一些心理准备，今晚看到两人亲昵的动作，觉得怪异之于也有一定的猜测。
不过当凌七不加遮掩的挑明，他依旧觉得心慌，慌得理不清源头，里边掺杂了太多情绪，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凌七说完轻笑了一声，像是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挑明。
算不上头脑一热，一时冲动，不过是偏头看向凌琢的那瞬间，脱口而出了而已。
“为什么？”半晌后，凌琢才问。
“什么为什么？”凌七说，“为什么喜欢男生？为什么谈了个男朋友？还是为什么要告诉你？”
凌琢茫然片刻，似乎也在思考这个‘为什么’是什么意思。
他不说，凌七便按顺序回答：“我不喜欢男生，只不过喜欢的人恰好是个男生。”
“喜欢他，所以想和他在一起。”
“至于为什么告诉你。”凌七说，“是因为我觉得你或多或少已经有所察觉。”
所以他不想凌琢以后有意无意的试探，他选择直接说。
隔天周一，上学日。
凌七从后门进教室，将椅子往后拖，刚坐下桌子就被人拍响，两个前桌的面部表情夸张，声泪俱下：“七爷！七日不见，如隔二十一秋！你可算回来了！”
凌七将书包里的书全都拿出来塞进抽屉，然后把书包挂在桌子侧边，抽空擡眼看了他们一眼，目光顿了下后，颇为赞同的点头：“确实，你变丑了。”
高易见他盯着自己，难以置信又不太确定，他看向李志：“他在说我？”
李志：“难道他看的是我？”
凌七又问：“怎么剪了一个寸头？”
这句话指示性十分明确，高易确定以及肯定了，他哭丧着脸摸了一把脑袋：“也不算特别丑吧？还不是德育处加强了仪容仪表检查，违规的不仅要被老魏臭骂一顿，还要写检讨，八百起步，上不封顶，谁敢冒这个险？”
“所以我晚上就精挑细选进了一个理发店，说了要求，结果我的要求就是摆设，反正出来就这样了。”
李志早就笑过了一轮，现在依旧笑得起劲，他故意问道：“多少钱来着？”
高易蹬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三十。”
凌七又看了眼他的寸头，看不出什么技术含量，感觉手上有把剪刀的人都能上，因此他真诚建议：“下次钱留着给我，我帮你剪。”
“……”
“对了七爷，你和班长闹矛盾了？”李志突然问。
“没有。”嗓音清冽，十分具有辨识度。
“来了？”凌七手搭在椅背上，回头看向出声的人。
苏昂在他身侧坐下：“嗯。”
见当事人都来了，高易突然变得兴奋：“前两天集训发生了什么？你两怎么对上了？不知道是谁把你两对战答题的视频发出来，引起了轩然大波，两张王牌对上，我们学校也太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