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凌七不经常做梦，平时都是困得一觉睡到醒，但从那个雨天之后，在每个寂静无声的夜晚，他最不愿回想的事情依旧会在梦里重蹈覆辙。
他会梦到那个酒吧，还是昏暗的光线，空气中都是酒精香烟混杂的味道，之后就是浓重的血腥味，他依旧会伤人，会用尖锐的玻璃抵着那人的脖颈，却每次都在某个瞬间低了头，看到的都是苏昂的脸。
有时还会变了场景，周围都是人，都是声音，他浑身是血站在中间。嘈杂声越来越大，他听见了他们说的话。
都是批评和指责。
他环顾四周却怎么都看不清他们的脸。
在意识崩溃的瞬间，眼前的画面被撕开，碎了个干净。他又回到了熟悉的房间，窗帘拢着，一片昏暗，他突然厌恶这种晦暗的环境，他想站起来拉开窗帘，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开门声响起，他没擡头。
来人不知道站了多久，最终哑着嗓子说：“小七，去道个歉吧。”
不。
没发出声音。
他再一次开口：“不。”
声音更哑，喉结滚动时，咽喉都疼得发紧。
女人的声音染上了细微的哽咽：“你还要混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毁了人家一辈子！”
耳边都是女人的抽泣声，他莫名其妙的觉得心烦，比起心烦，心脏似乎也被人拿在手里随意揉捏，有点疼。
他说：“别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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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天都做梦，梦都不是什么好梦。
李志坐在凌七前边都觉得后背凉飕飕，他偏头压低声音说：“你有没有觉得七爷最近心情很差？”
高易：“何止是差。”
虽然以前也不爱搭理人，但开个玩笑或是讥讽两句还是会的，这几天连讽刺都没了。
李志又说：“那你有没有觉得他和班长之间不对劲？”
“感觉到了。”高易猜测，“闹矛盾了吗？”
后边两个都不是喜欢说话的人，只要其中一个不是很想说话，话题就能马上终止，一个字都不会聊下去。要是两个都不想说话，那跟冷战没什么区别。
李志说：“不清楚啊。”
连前桌都感觉到了，既是同桌又是半个当事人的苏昂就算反应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凌七避他避得更明显了。
周三上午的最后一节是英语课，距下课还有五分钟，班级里就开始躁动不安，林秋允打算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还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着急吃饭没什么问题，躁动一点问题也不大。
直到前排的纸条呈圆滑的抛物线想直达后排目的地，结果好死不死砸在了林秋允头上，林秋允手里的粉笔还是捏断了。
前排传纸条的哥们当场飞升：“……沃日！”
林秋允也停了讲课，她走到讲台前，好气又好笑：“急什么呢？我真的搞不懂你们这群小破孩，整天叨叨着食堂难吃，饭菜里有头发有蟑螂有虫子，食堂阿姨手还抖。嘴上嫌弃得不得了，一下课溜得比兔子还快，吃得比谁都香，我真是服了。”
听林秋允的语气不像生气的样子，当即有人接了话：“林总咋知道他们是去食堂而不是去拿外卖呢？”
班级当场爆发一阵大笑。
三中抓外卖抓得挺严，学生的外卖接应点主要是在小铁门，最近德育科抽了，早晚专挑吃饭的时间段派老师去蹲点，一蹲一个准，一蹲抓一窝。
学生们不得已转换阵地，跑去了食堂后边的后门。
一下课千军万马冲向食堂，在小卖部分流，一半都是去拿外卖的，生怕去晚了外卖没了，老魏来了。
林秋允：“点外卖这事我倒是不怎么反对，偶尔吃一两次也还算正常，但是给我收敛一点，别给我惹事。前两天开会，我就被校长点名批评了，一提高二三班就脸面无光。”
“我们没惹事啊！”有人说。
李志高声道，“咱班安分守己，遵纪守纪，犯啥事儿了？”
林秋允指着窗帘说：“还有脸提，咱班怕是上辈子给困死的，一个大课间能睡成停尸间，前几天校长巡查，被咱班吓一跳。”
已经有人开始笑了。
下课铃刚好响，林秋允摆手让他们去吃饭，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像是想起了什么，朝后排招了下手：“班长过来一下。”
两人一起往年段室走，林秋允说：“学校食堂前不久弄了一个食品监膳台，专门用来接受学生反馈的，这个你知道吧？”
苏昂：“有印象。”
“每班需要派人去做志愿者，刚开始第一轮，说是让每班班长先做个表率，高一轮完了，明天刚好到我们班。”林秋允说，“需要中午和晚上去，你有时间吗？要是不方便，我再找人。”
“有。”苏昂说，“志愿者大概是做些什么工作？”
“记录学生们的反馈和建议，维持一下排队纪律，差不多就这样。”林秋允说，“可能会晚一些吃饭，之后你可以直接去打饭，不要钱。”
“好。”
随便一所高中，学生吐槽食堂都是常态，要是哪天追捧夸赞食堂，都有人怀疑这是被毒傻了。三中食堂味道没那么差劲，阿姨也不会手抖，什么蟑螂虫子也只是听别人说，大多都没真正遇到过。
食堂唯一的缺点就是种类单一，只分为三大类，饭，面和快餐。
其他学校有的麻辣粉，麻辣烫，烧烤什么的在三中通通不存在，就算再怎么健康饮食的人，吃三年不带重复的饭菜也会腻。久而久之，就掀起了一股点外卖的风气。
吃食堂的人越来越少，食堂大约是察觉到危机了，美名其曰弄了个食品监膳台，试图听取广大消费者意见，争取改进。
隔天苏昂提前十分钟下课，去食堂二楼拿了志愿者的袖标戴在手臂，一楼人满为患，十几个窗口都排了一条长龙。
高中三个年段有错峰用餐，下课时间间隔五分钟，目前是高一。
队伍秩序还好，有食堂阿姨在督促，苏昂看了几眼后，就坐在食品监膳台等人来反馈。
据说这个监膳台在学生眼里是来搞笑的，再多意见也没用，典型的——好的我知道了，但是我不改。所以纯属摆设，志愿者坐着一中午都不会有人来，最后还能领到免费的饭菜，也算一桩美差。
苏昂坐下后，看了眼时间，从书包里翻了一张卷子出来。
刚写了两题，上方就传来一道细细的嗓音：“同学……”
苏昂擡头，面前站着两个女生，对视了两秒后，女生的脸红了，视线慌忙瞥了眼校标，结巴开口：“学，学长，我们是来，来反馈的。”
苏昂打开登记本，问：“有什么问题？”
“食堂油放太多了。”
苏昂写完，问：“还有吗？”
“能提建议吗？”女生问。
“可以。”
女生：“希望食堂可以少放些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