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我们结婚吧【正文完结】
任擎川勾起嘴角,故意在原地站定:“怎么,不是要散步?”
盛木言一手在任擎川胸口画着圈,声音黏腻:“一会儿交流完了再散步,也是一样的嘛~”
“也好,不过——到时候可别像上次那样,”任擎川轻笑一声,低头贴到他耳侧,“哭着对我说老公我动不了了。”
盛木言脖子腾地红了起来,捂住任擎川的嘴压低声音怒道:“任擎川!光天化日,你说什么淫|荡话!”
任擎川无辜地眨眨眼睛:“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只是复述而已。”
盛木言气鼓鼓瞪任擎川一眼,这人平时看着清心寡欲,怎么到了床上就像变了一个人……
见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任擎川弯起眼角,捏了捏他的脸颊,拉开车门:“走吧。”
盛木言点点头,刚要上车,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是未知号码,看来是对方故意隐藏了手机号。
准备随手挂断,可不知怎么的,竟然点到了接通键。
本想结束通话,可对方的声音传过来的瞬间,盛木言表情诧异了一瞬。
他下意识看了站在身侧的任擎川一眼,朝旁边指了指:“接个电话。”
在任擎川点点头后,他擡脚走向了路边绿化带。
“还真是稀奇啊,没想到你还会给我打电话,”盛木言嘴角翘起,语气带了讥讽,“任二少爷,哦,不对,你现在可不是任家少爷了呢。”
电话那头,任呈耀的声音阴郁沙哑:“他很得意吧。”
盛木言意外地挑挑眉:“你指的是谁?”
“任、擎、川,”任呈耀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现在一定很得意吧!”
“哈,”盛木言短促地笑了一声,话语间尽是鄙夷,“让我猜猜看,你不敢联系他,所以电话就打到我这里来了?怎么,就这么害怕他?”
“你胡说!我会怕他?!”任呈耀像是被他的话激怒了,歇斯底里嚎叫,“任擎川算个什么东西!老爷子不过是可怜他死了爸妈!要不是我……要不是宋仁敏那个蠢女人!嘉瑞怎么会落到任擎川的手里!”
盛木言静静听完任呈耀的发泄,突然开口道:“你曾经有最得天独厚的优势,却总是在攀比憎恨怨天尤人。而他虽然深陷泥泞,却依旧咬着牙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他看向不远处的任擎川,长身而立,脊背挺直,仿佛没有什么能将其压垮。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如果,今日的你换做是他……没了任家大少爷的名号,他依旧有能力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依旧是那个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任擎川!他不需要靠任何人!你呢?你……能行吗?”
轻飘飘的问句,却让电话那头的任呈耀没了声音。
盛木言等得不耐烦了,啧啧两声:“行了,没事别打电话了,挂了。”
“等等——”任呈耀突然急急出声,“你……”
盛木言收回要按挂断键的手指,咂咂嘴道:“有屁快放,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任呈耀语气停滞了两秒,开口道:“盛木言,我一直想要问你,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你一直在我心里?”
听了这话盛木言差点笑出声来,他还以为任呈耀要问什么重要的话,真当自己是情圣了。
他本不想理会,可又忍不住,替原身问了出来:“我一直在你心里?盛允轩是不是也在你心里?酒吧里那一堆莺莺燕燕呢,是不是也都在你心里?”
“你的心里住的人可真不少,”盛木言把下巴往围巾间缩了缩,失笑道,“任呈耀,你把谁当傻子呢?”
“对不起,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但是,我现在终于看清楚了,”任呈耀激动地提高了声音,“木言,我喜欢的是你!你能不能原谅我?你不是最喜欢看星星吗?今晚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看星星?冻死人了,看你大爷的星星啊。
刚要开口怼回去,擡眸时,恰好任擎川看了过来。
四目相接,视线纠缠。
任擎川不动声色的目光之下,隐藏着汹涌的翻腾。
眼底的不耐褪去,唇角一点一点漾起,他的声音很轻,却坚定。
“抱歉啊,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将来,我从未喜欢过你。”
他挂断电话的瞬间,听到了听筒里传出的,任呈耀疯狂的叫喊:“任擎川!我没有的,你也别想得到!”
汽车油门的加速声轰然而起,越来越近。
盛木言心生警觉,却只来得及看清任擎川骤然僵硬的嘴角。
下一秒,连带着飞扑过来的任擎川,齐齐被撞飞了出去。
巨大的轰鸣声,在四周响起。
仿佛被屏蔽了所有的感官,耳边只有脑子里嗡嗡声响。
有什么滚烫,滴在了他的脸上。
一滴,两滴。
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了将他搂在怀里的任擎川。
鲜血从对方的太阳xue蜿蜒向下,滴落在他的额头。
他看到任擎川苍白的唇,一张一合,可听不到半点声音。
他想去擦一擦任擎川脸上的殷红,却怎么也擡不起胳膊。
任擎川紧紧将他抱在怀里,手指颤抖着擦拭着他唇边溢出的鲜血,那双波澜不惊的眸中,满是惊慌与害怕。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任擎川如此失态呢,盛木言努力牵起嘴角,弯起一个虚弱无力的笑。
“任……擎川……”微弱的声音从他唇缝间激出,伴着鲜红色的温热粘稠,“……咳……我不会……”
不会丢下你……
只是,剩下的话,却再没说出口。
瞳孔渐渐扩散,最终没了神采……
“言言,言言你别睡!”
任擎川慌乱地看着怀里没了呼吸的人,手掌哆哆嗦嗦抚摸着他的脸上摩挲,“言言,不要睡,睁开眼睛,不要睡……”
救护车呼啸而来,医护人员将他擡上了担架。
任擎川像是变成了机器人,双眼失神般望着盛木言,沾染了血迹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掌,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
“言言,你睁开眼看看我……言言……”
*
夕阳的余晖染透了天边的云层,医院急诊楼前的喷水池,也被映成了橘红。
任擎川站在水池旁,看着被池底变幻的灯光染成五颜六色的水柱,被喷上半空,又落回池水中。
过了很久,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他展开手指,掌心躺着一枚一元硬币。
耳边,回荡着青年清澈又懒散的声音。
【伺候得不错,下次还点你。】
任擎川擡起胳膊,硬币脱手而出。
咚地一声,落入池水中,激起清浅的涟漪。
硬币翻滚着,最终落入池底。
“曾经我认为这是无用的臆想,可今天我想要再信一次。”
“求求,请他醒过来,我不能……不能没有他。”
*
漆黑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
盛木言踩着脚下的大理石地面,一步一步向前走。
哒哒哒……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回响。
不知道走了多久,右手边终于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小门。
他推开门,耀眼光线瞬间将他笼罩。
“盛木言。”
谁在叫他?
“盛木言。”
他眯起眼,在一片刺眼的白中,努力辨识着眼前的黑影。
对方一身黑衣,胸口戴着的名牌上写着【地府员工No.4369】。
“做的很好,”阴差翻看着手上的记录本,连连称赞,“完成得很不错。”
反应过来的盛木言心脏突然一阵刺痛,他攥住胸口,倏地瞪大了双眼。
他回来了……
是,他回来了。
任擎川呢?任擎川怎么办?!
阴差合上本子,面无表情道:“好了,既然任务完成,也该兑现承诺,奖励你重生的机会了。跟我过来——”
盛木言跟在阴差身后,机械地走着。
双腿像灌了铅,一步一步,沉重无比。
阴差在前面引路,嘴里还不停夸赞:“不错啊,你是第一个在帮扶活动里,所有任务完成度达到优秀的人类。我可以帮你跟上面申请,权利、金钱、名誉,你可以任选一种。还有——”
“阴差大人,”一路沉默不语的盛木言突然出声,打断了阴差的话,“我……我能不能不回去?”
什么名誉什么金钱,他通通都不想要!
他要任擎川,他只想要任擎川!
“不回去?”阴差狐疑地看了看他,“你想留在这里?那可不行,我们地府现在办公已经转机械化,不需要那么多员工了。”
“不,不是留在这里。”盛木言咬咬唇,擡起头正视着阴差惨白骇人的脸,“我想留在他……留在帮扶对象的世界。”
阴差听完,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有些扭曲:“啥?你想作为盛家大少爷,一直留在那个世界?”
盛木言目光笃定地点点头:“是。”
阴差上上下下打量着盛木言:“啧,真搞不懂你们人类。”
对方的反应,让盛木言心中一喜:“可以吗?!”
阴差撇撇嘴:“也不是不行,但是如果这么做,那你现实中的身体就会化为尘土,即便你再后悔想回去,也没办法了。所以,你确定?”
盛木言眸中瞬间亮起:“我确定!”
“……行吧。”
阴差擡起手指,在他额头轻轻一点。
下一刻,盛木言感觉自己就像被人扔进了马桶后按了冲水键。
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向后抽去,身边的走廊在飞速向前移动。
最终,眼前一黑,他陷入了混沌之中。
“有心跳了!医生!病人恢复心跳!”
“快!准备手术!”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了进来。
青年纤长的睫毛轻轻抖了抖,缓缓睁开了眼。
他擡了下手指,身边的男人瞬间坐直了身体。
“言言,”任擎川俯身过来,双手抚着他的面颊,颤抖的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睡得好吗?疼不疼?”
盛木言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深邃的眼眸间满是红血丝,眼下生出了浅浅的乌青。
头发凌乱地垂在额头,衬衫上还带着大片的血迹。
认识这么久,他好像从未见过任擎川如此狼狈失态。
盛木言突然眯起眼,低低笑了出来。
“任擎川,”他费力地擡起手,指腹摩挲着任擎川的眉眼,“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任擎川将他搂进怀里,鼻尖埋进他的领口,语气有些发抖:“好。”
盛木言胸口像被什么填满,几乎要溢出来,他蹭蹭任擎川的额头:“任擎川,我们……结婚吧。”
番外第一章挡你爹的道了
穿着蓝白相间半旧校服的少年,站在洗手池边。
高挑纤瘦的身形,被肥大的校服包裹着。裤子似乎有些不合身,露出一半脚踝。
少年弯下腰拧开水龙头,鞠水洗了洗手腕上沾染的中性笔字迹。
动作间,从袖口露出高高凸起的腕骨,水流冲刷过嶙峋的手背,蜿蜒进洗到泛白的袖口。
额前略长的头发垂下,遮住了眼睛。
少年的眼型修长,尾端微微挑起,明明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眸中却如一潭死水,毫无朝气。
哐当一声,洗手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踢开,弹到瓷砖墙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高高壮壮的男生走进来,满脸倨傲,看到正在洗手的少年,嗤笑一声:“啧,这不是我们的大学霸嘛。”
少年头都没擡,拧好水龙头,绕过高壮男生径直向外走去。
“等等——”高壮男斜眼看了少年一眼,指了指袖子上的水渍,“沈召,你他妈|没长眼啊?”
身后两个跟班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沈召肩头,将人拦下。
“故意的吧?”
“水都溅在明哥身上了,还不道歉!”
沈召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张了张嘴,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对不起。”
李明明抱着胳膊,故意刁难:“知不知道怎么道歉?得弯下腰鞠躬道歉!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沈召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又很快松了下来。
“对不起,”少年堪堪弯下腰,一连说了好几遍,“对不起,对不起。”
说完,直起了身体。
沈召的身高站起来几乎与李明明持平,只是身形消瘦,看起来就像一风能吹跑。
对上沈召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眸,李明明后背有些发毛。
“草!”心底猛地窜起一股无名火,李明明一把拽住沈召的头发,将人狠狠往洗手台按去,“一个男人长得这么漂亮,跟他妈的娘们一样,看着就让人恶心!”
咚!
沈召的额头撞上洗手池的大理石边缘,血瞬间流了下来。
可沈召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任李明明拉扯着头发,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眉头都没皱一下。
一旁的跟班一看见血了,犹豫着道:“明哥,一会儿是班主任的课,差不多得了,万一这小子告状——”
“他不敢,”李明明拿手掌拍了拍沈召的脸,“我说的对不对啊,沈召?”
沈召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聋了吗?说话!”
见沈召不言语,李明明拉扯着沈召的头发强迫对方擡起头。
没有丝毫波澜的褐色双眸幽幽擡起,李明明表情一僵。
妈的,又是这副表情!
沈召每次他揍,都是这种模样!
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仿佛被羞辱的是自己!
“还敢盯着老子看!”李明明发了狠,抓着沈召的头又使劲往洗手台上摔。
只是,那股劲儿使到一半,竟被人从后面生生给拉住了。
李明明回过头,正对上一张表情散漫的脸。
同样是蓝白相间的校服,却被眼前的少年穿出了别样的味道。
一条裤腿卷到膝盖,袖子撸至手肘,上衣的拉链半开,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里面印着玫红色大骷髅的黑色t恤。
少年皮肤白皙,五官秀气,长着一双看似无辜的小鹿眼,只是漆黑的眼珠里没有半分的天真,反倒是带着些痞里痞气。
李明明怔了怔,表情瞬间僵了起来:“是你?”
盛木林没来之前,李明明就是李县一中的校霸,在校园里横行霸道无人敢招惹。
在见到盛木林的第一眼,李明明嗅到了威胁。光是这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就让李明明看不顺眼。
打量着盛木林瘦弱的身材,李明明眯了眯眼,话语间带着威胁:“新来的,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盛木林听完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你他妈挡你爹的道了,知道吗?”
*
李县一中,是整个山省重本率最高的学校。
虽然学校坐落在不太发达的乡镇上,硬件设施也不怎么样,可胜在师资力量雄厚,整个山省的家长都挤破头地想把孩子往这里送。
来这里的学生,不管以前多么差劲,只要进了李县一中,都会被四周浓厚的学习氛围所同化。
就连课间休息,学生们除了上洗手间,都在教室里看书做题,走廊上根本看不到几个人。
像盛木林这种,下了课就在外面晃悠的,更是没几个。
没办法,他天生就跟教室犯冲。
虽说在转校时候,也下定决心认真学习,可看着教室里一张张对着卷子凶狠做题的脸,堆在最后一排半人高的书,他忍不住想打哆嗦。
他边蹲着坑边唏嘘,这李县一中怎么全都是清一色的学霸,难道就没个跟他一样的学生?
正想着,就碰到了这出。
别说,他还真有点兴奋,藏在心底的中二之魂在蠢蠢欲动。
有校霸的加入,这场对沈召单方面的殴打,立刻被扭转了局势。
李明明狼狈地被两个跟班扶着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摔门而去。
盛木林甩甩手腕,好久没打架了,都有点手生了。
他擡头看向站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沈召,盛木林转学来李县一中的第一天,就知道了沈召这个人。
外面的红榜上,不管是各科成绩,还是总成绩,常年蝉联年级第一。
不仅如此,这人长得还好看,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
只是他没想到,沈召性格竟然这么孤僻,在教室里,除了回答问题,就没见过开口跟人说话。
不仅孤僻……还怂。
被人欺负了,不仅不知道反抗,反倒是逆来顺受地道歉。
视线划过沈召轻抿的薄唇,高耸的鼻梁,再往上,是额头那抹触目惊心的殷红。
盛木林虽然是校霸,可他是个有原则的校霸,从来不欺凌弱小。
从裤兜里掏出包纸巾递了过去,语气十分殷勤:“你这伤口挺深啊,要不请天假,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假惺惺的语气,带着想要翘课出去的期待与热切。
沈召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纸巾,没有接。手指抹了把额头的血迹,在洗手池里冲干净手,转身向外走去。
擦肩而过时,声音很轻地道了句谢。
看着对方苍白的面色,盛木林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袖子。
沈召停下脚步,视线扫过盛木林紧攥袖口的手,又移到他的脸上,浅褐色的眸中隐隐带了几分不耐,
盛木林尴尬地松开手,解释道:“你、你不去医院,最起码得去医务室看看!”
沈召转过头,语气淡漠:“不用。”
望着沈召离开的背影,盛木林发了半天的愣。
靠!什么人啊,帮忙还不领情!
愤愤不平回了教室,没好气地推门走了进去。
沈召坐在第一排,低垂着头,刘海挡住了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只看到骨节突出的手指捏着一支外壳已经褪色的中性笔,在练习册上勾勾画画。手背的青筋在薄薄的一层皮肤下,格外凸出明显。
盛木林眼睛盯着沈召,却没注意脚下,一下踢倒了某位同学放在桌下的保温杯。
铛啷啷——
突兀的声响,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坐在前排的沈召听到声音,也跟着回头看了过来。
盛木林弯腰扶起了水杯,起身时,恰好迎上了沈召的目光。
对方隐藏在刘海间的伤口,皮肉微微外翻,结痂的血迹汇聚成一道狰狞的疤痕。
再往下,是那双沉寂的,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眸。
还没等他收回视线,沈召却已经先一步回过了头。
切,盛木林撇嘴,快步走回了座位。
一上午晃眼而过,盛木林过得浑浑噩噩。
他已经尽力去听了,可是什么都听不懂,简直就像天书一样。
下课铃一响,他拿着饭卡往食堂冲。虽然什么都没学会,早饭倒是消化得干干净净。
盛木林买了三菜一汤,又加了一个蛋挞。
咬一口肉,太老,吃一口菜,太淡。汤太咸,蛋挞太甜。
转学的第二天,他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怀念曾经私立学校里可以点菜的高大上食堂了。
正在纠结要不要爬墙出去吃点好的,余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召端着餐盘,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餐厅最角落的位置坐下,默默吃着饭菜。
沈召比他高半个头,可看着就像一块单薄的门板,瘦得吓人。
他不禁有些好奇,这么瘦的人,一看就是挑食营养不良,也不知道整天都在吃些什么。
盛木林伸长了脖子,隔着一排排桌子,望了过去。
在看到沈召手里的东西时,瞳孔蓦地瑟缩了几分。
沈召一口一口吃着手里的白馒头,面前的餐盘里装的不是什么炒菜炸鱼炖肉,而是五毛钱一包的榨菜。
四周成群结队的同学,嬉笑吵闹。而沈召却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里,沉闷,空寂,与四周格格不入。
洗到泛白的校服,用旧的中性笔,干巴巴的馒头……
盛木林抓着筷子的手微微捏紧,他看着面前的三菜一汤,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端着餐盘站了起来。
番外第二章不需要你来可怜我
“那个……”盛木林把餐盘搁在桌上,往沈召面前推了推,用熟稔的口吻道,“我、我的饭打多了,吃不上,要不要…一起吃?”
坐在前排桌子的几个同学,似乎听到了他说的话,转过头好奇望了过来。
啧,看什么看!
盛木林挑起眉回瞪过去,几个人触及到他的目光里的不耐,吓了一跳,赶紧回过了头去。
沈召拿着馒头的手一顿,擡起眼皮冷冷瞟了他一眼,下一刻,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挪去了另侧的座位。
被无视的盛木林似不在意般坐正了身体,脸上却泛起阵阵滚烫。
从沈召刚才看他的眼神里,盛木林读出了对方没有说出口的话。
沈召在说,【不需要你来可怜我。】
盛木林捏着筷子,一下一下戳着让人索然无味的饭菜。
他确实是在可怜沈召,用着自以为熨帖的蹩脚理由,却没想到被对方轻而易举戳破。
盛木林感觉此刻自己的脸颊肯定红得吓人,被洞悉内心想法的尴尬,让他有些羞愧与窒息。
他有些懊恼,懊恼他那些泛滥的同情心,懊恼刚才过于虚假的表情和语气,懊恼自己太过直白,没有考虑到对方敏感的自尊。
像放电影一般,沈召刚才充满冷意的眼神,一遍遍闪现在眼前。
盛木林盯着餐盘里的饭,咬了咬牙,拿起筷子吃得干干净净。
硬撑着听了一整天的课,盛木林早就精疲力尽。
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下课,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李县一中的宿舍是四人间,没有独立卫生间,每个楼层有一个大的洗手间。
等盛木林洗刷好回来,沈召和李明明已经上床了。
四人间里,李明明的下铺转了走读,可床位还没来得及收拾出来,唯一空着的就是沈召的上铺。
盛木林从来没睡过上铺,以前的学校里,宿舍都是豪华单人间,90公分的单人床,他见都没见过。
他走到床边,把洗脸盆和毛巾往床底下一塞,准备上床睡觉。
下铺的沈召已经换下了睡衣,松松垮垮的白色t恤。
在肥大t恤的衬托下,沈召整个人更显得瘦骨嶙峋。一双长腿蜷在胸口,小腿肚被挤出鼓胀饱满的肌肉轮廓。
沈召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摆在膝盖的练习册,从侧面只能看到上挑的狭长眼尾和浅浅抿起的薄唇。
盛木林脱了鞋,小心翼翼踩着梯子,爬上了床。
眼皮已经沉得撑不起来,他脱了外套随便搭在床头,倒头睡了过去。
对面床上铺正在刷题的李明明见状,讥讽地笑了笑,还真是渣子,就知道睡觉。
白天的事,两人全是彻底结下了梁子。
李明明的爸爸李大壮,干的是建筑生意,暴发户当久了,在外也是出名挂号的专横跋扈。
仗着李大壮的名号,李明明在李县一中里横行霸道,嚣张至极。
没想到盛木林转学来的第二天,就把校霸给打了。
李明明斜睨着睡梦中的盛木林,眼里带上了恶毒,先让你得意几天,等月考完,有你好看……
窗外夜色渐浓,明月高悬,清透月光笼罩着寂静的校园。
入秋后,下半夜开始有些泛凉。
迷迷糊糊被冻醒的盛木林,闭着眼摸索着满床找被子。
也不知是睡蒙了还是怎么着,他竟然翻身坐了起来,往外迈了一步。
咚——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静谧的宿舍里格外让人心惊。
“怎么回事?!”
李明明猛地坐起来,按亮了床头灯。
等看清眼前的情况,嗤笑一声,真是傻|逼,多大了还能从上铺掉下来,这么想着,又幸灾乐祸地关灯躺了回去。
盛木林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哎呀咧嘴地揉着摔疼的屁股。
借着明亮月色,他重新打量起了这间宿舍。
半旧的不锈钢桌子把宿舍一分为二,两侧分别是一张墨绿色铁架上下铺。
床头已经生锈,踩梯子上床时,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宿舍隔音效果也差得离谱,隔壁同学打呼噜的声音,都能清楚地传进他耳朵里。
还真是怀念以前宿舍那张一米八的大床,哪怕打两个滚都掉不到地上去。
陌生的同学,难吃的饭菜,听不懂的课程。
盛木林撑着身体半坐起来,捂着磕疼的膝盖,鼻子微微泛酸。
丝丝缕缕凉意袭来,冻得打了个哆嗦。
盛木林吸了吸鼻子,正要站起来上床睡觉,就听见一声轻微的声响。
睡在下铺的沈召,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一双没有情绪的眸子在黑暗中看着他。
坏了,把人吵醒了。
盛木林一愣,几乎是立刻说道:“我马上就上去,马上。”
他扶着床沿想要站起来,被磕到的膝盖一用力,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沈召静静看了他半晌,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把自己的枕头扔去了上铺,踩着床沿跳了上去,又把他的枕头扔了下来。
“你睡下铺。”
略带沙哑的声音,透着几分被人从睡梦中吵醒的不耐烦。
盛木林在地上呆坐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本以为经过食堂那件事后,沈召再不会理他,没想到竟然……
他撑着身子翻身躺到了床上,对着上铺的方向,小声说道:“谢谢。”
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沈召并没有回应。
盛木林侧躺在床上,沈召躺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丝丝热度。
感受着身下蓝白格子床单的粗糙质地,闻着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方才心底那些莫名生出的焦躁与烦闷,竟然都纷纷褪去,困意渐渐袭来……
今天上午第三节是体育课,盛木林的运动细胞开始蠢蠢欲动。
下课铃一响,他就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塞桌洞里,跳起来在半空做了个投篮的动作。
“走啊,卷毛,”他戳了戳前桌李栋的后脑勺,邪里邪气道,“你不是自称一中球王嘛,跟爹去球场一决高下。”
盛木林的前桌李栋,长了一头酷似黑人的小玉米卷,人送外号卷毛。
这人妥妥一话痨,最开始看盛木林一副校霸小痞子的模样,压根儿就不敢搭话,可自从某天课间一起打了场篮球,就开始打开了话匣。
只是今天有些奇怪,李栋趴在桌上蔫了吧唧的。
“打什么打啊,”李栋撇撇嘴,“这节体育课,多半是要废了。”
盛木林听完一怔:“怎么,体育老师又要生病了?”
“明天月考啊,八成是要被占用了,”李栋托着脑壳,看向盛木林的目光带着幸灾乐祸,“我说你为什么不晚一周转来,也省得参加月考。”
“月考?”盛木林手里的篮球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咚咚咚地滚到了教室后头。
可他眼下根本没工夫去捡,整个人像是听了什么震惊的消息,呆愣在了原地。
过了半天,才艰难开口:“明天月考……怎么……怎么没人通知我……”
他突然想起了转校之前,他大哥盛木言说过的话。
【盛木林,下次月考名次如果还在倒数十名里头晃悠,寒假就别想碰电脑一下。】
盛木林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完了……
果然,几天后的月考成绩单,进一步证实了他惨不忍睹的知识水平。
数学23分,语文36分,英语……英语居然只有7分?!一看就是稳居倒数第一的分数。
盛木林看着他和沈召的名次,排名一头一尾,首尾呼应,还真是变相的默契啊……
嗡嗡嗡——
手机响了,看着来电人的名字,盛木林拿着成绩单的手抖了抖。
他抓起手机,去了楼梯间。
“喂,大哥,”话一出口,便发觉自己声音里似乎带了几分颤抖,赶紧轻咳一声,佯装淡定,“咳,什么事啊?”
“盛木林,听说你们前天月考了?”
盛木林一哆嗦,险些把手机掉了:“是、是啊。”
电话那头,盛木言察觉到了盛木林语气里的紧张,语气骤然冷了几分:“不会又是倒数第一吧?”
“不不不——”盛木林下意识否认。
“盛木林,”听筒里,盛木言慢悠悠道,“想好了再说。”
盛木林咬了咬唇,老老实实承认:“哥,我是倒数第一。”
盛木言语气一顿,温柔的声音像带了杀气:“我看过你转学之前的成绩单,各科成绩都烂得势均力敌。这次就先算了,期末考试至少要进步十名,做不到的话,后果自负。”
说完,没等他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盛木林看着熄灭的手机屏,抽了抽嘴角,他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啊……
他装起手机正要回教室,就听楼梯口传来一阵交谈声。
“明哥,你这物理成绩几乎满分,厉害啊!”
“明哥这物理成绩,都能去参加竞赛了!”
紧接着,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
“这次物理题,出得有些难度,不过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盛木林翻了个白眼,李明明又搁这儿吹牛逼呢,有本事跟沈召比,人家沈召物理可是考了满分。
下一秒,就听李明明的跟班之一惊讶道:“这次又是沈召第一?!”
另一跟班叹道:“这小子的脑子是机器吧,竟然回回都能考第一!”
“哼,”李明明一听这,自然是不服气,“成绩好有个屁用,怂包一个!”
番外第三章求求你了沈召
“就是!”跟班赶紧附和道,“怂得跟狗一样,也就这张脸勉强能看。”
“沈召这张脸啊,可真是遗传了他妈,对了,说道他妈——”李明明突然坏笑两声,“我跟你们说,沈召这从小到大的学费,可都是他妈出来卖赚的,我还听说他哎呦——”
还没说完,后背突然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从台阶上趴了下去,摔了个狗啃屎。
李明明捂着膝盖爬起来,见动手的是盛木林,眼中隐隐露出忌惮,咬牙切齿骂道:“盛木林,你他妈是有毛病?”
盛木林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李明明,语气吊儿郎当:“你吃屎了,说话这么臭?”
李明明怔了怔,五官都气得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盛木林向下迈了两级台阶,弯腰凑到李明明面前,语气带上了森然冷意,“李明明,以后再让我听到你满嘴喷粪,我就拧掉你的狗头。”
冰冷的眼神,让李明明忍不住倒退了两步,后背生出阵阵寒意。
等再回过神来,盛木林早就走远了。
两个跟班对视一眼,上前道:“明、明哥,没事吧?”
“滚开!”李明明一把推开二人,看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盛木林,眼神晦暗。
盛木林,你得意不了太久了!
*
李县一中有个传统,教室里学生的座次都是按照排名来选的。
上课前,班主任王老师把同学们全部叫去了走廊,按照月考的名次一个一个进教室选座位。
沈召照例是第一个,依旧选择了之前的位置。
后面的同学,按照成绩单依次选择了座位。
等到了盛木林,教室只剩下了一个座位,在最角落,挨着垃圾桶。
深蓝色的塑料桶里,堆积着零食包装袋,水果皮,各种饮料空瓶,观感十分不好。
他要坐的位子,只要直起身向后伸个懒腰,后背就能碰到垃圾桶。
盛木林十分嫌弃地皱着眉头,磨磨蹭蹭往后走,心里盘算着等下就把垃圾桶扔到走廊。
王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角落里的座位,想了想,突然叫住了他:“等等盛木林,你来讲台旁边坐。”
王老师的本意是,盛木林的成绩本身就差,要是坐在无人看管的角落,万一松懈,成绩更提不上来了。
还不如坐在讲台旁边,由老师时刻监督,而且身后就是沈召,也好让年级第一名的学习氛围来熏陶一下这位新转来的学渣。
可盛木林听了,脸都绿了。
讲台旁边?!
那可是传说中的座位,简直就是全方位无死角地暴露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上课喘气儿声大点都能被老师听到,他死都不想享受这种待遇!
可王老师铁了心的要把这个拖班级平均分后腿的大学渣给感化了,直接拍板定下,让盛木林把课桌搬过来。
盛木林不情愿地拖着桌子,吱嘎吱嘎往教室前面走。
课桌腿与地面砖摩擦,生出刺耳的声响。
坐在走道旁边的李明明被这声音吵得擡起头,拧着眉朝他看了过来。
盛木林拖着桌子,走到李明明旁边,似笑非笑道:“好好做你的题,看你爹干什么?”
李明明脸色瞬间胀红,碍于老师也在,阴测测瞪了盛木林一眼便低下了头。
盛木林的声音不大,可坐在旁边的几个同学都听到了。
卷生卷死的同学可没见过这种比李明明还嚣张的校霸,被惊到了同时,心底却都暗暗惬意能看到跋扈惯了的李明明吃瘪。
刺耳的拖桌子声,同样也吵到了第一排的学霸。沈召视线从课本上移开,皱眉回过头,那双褐色瞳仁自下而上扫了他一眼。
盛木林余光感受到了沈召的视线,脚步一顿,撇撇嘴,转身把桌子搬了起来……
收拾好东西,盛木林就在视角绝佳的位置,一个小动作都不敢做。
直到下课,他才长吁一口气,放松了下僵硬的后背。
拿出桌洞里的手机,正准备打两局消消乐,就看到了他哥发来的微信。
【月考成绩单发我。】
盛木林拍了张成绩单的照片,颤颤巍巍发了过去。
等了几分钟,他哥才发过一长串语音,带着暴风雨前的平静,显然是气的狠了。
【盛木林,英语选择题哪怕是闭着眼随便蒙,也不止考7分吧?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下次英语成绩考不到60分,寒假给你找八个家教,学不会别想出门。】
明明是温柔的语气,盛木林却听出了几分大难临头的感觉。
八个家教?!车轮战一天下来岂不是死翘翘了?!
盛木林急得跟身上长了虱子一样抓耳挠腮,一转头,看到了身后坐得笔直正在刷题的沈召。
沈召的唇抿得很紧,唇角被拉成一条线,泛着微微的白。
修长手指上没有多少肉,衬得骨节越发凸出,手里捏着那根外壳褪色的旧中性笔,在纸上写下一串串盛木林根本看不懂的公式。
窗外的阳光打进来,穿过垂在额前略长的刘海间隙,在演算纸上投下细碎的长影。
光线在那根旧中性笔的金属头上,反射出五彩斑驳的光晕,放大成光圈刺进盛木林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沈召整个人像发着光一样。
盛木林瞪大了眼,看着浮在沈召蓝白相间校服上的那层细小的光芒,漆黑的眼眸映着光,微微颤动。
“沈召。”
他脑子一热,突然喊了出来。
沈召擡起头,似乎是被打断了做题思路,脸上少有的带了些不耐烦。
盛木林咽了下口水,从干涩的喉咙间挤出了一句话:“你能不能……帮我补习?”
沈召听完,又低下了头,继续演算手里的公式。
盛木林咬了咬唇,不死心道:“我……我不白学,我给学费,行不行?”
握着笔的手一顿,笔尖上漏出来的墨在纸上留了一小块黑渍,沈召掀起眼皮,没有情绪的眸光直直探入盛木林的眼底。
“你别误会啊!”盛木林被看得有些心虚,赶紧摆着手解释,“我、我哥说要给我请八个家教,我就是觉得你成绩这么好,肯定比八个家教都专业,反正都是一样要给钱,当然要最好的,所以我就……”
说了一堆,沈召依旧没有反应。盛木林慌了,语气也软了下来:“求求你了沈召!我下次月考英语要还是7分,我哥一定会打死我的!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嘛?”
他眨眨眼,等待着沈召的回应。
原本脸上的肆意张扬,此刻尽数褪去,那双无辜的小鹿眼里,闪着可怜兮兮的水光。
一阵风吹进来,课本的纸张被吹起,哗啦啦的声响将思绪搅乱。
沈召收回视线,垂下眼,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眸。
盛木林感觉自己的心跳就像到了嗓子眼,扶着桌角的手也不自觉紧了紧。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拐弯抹角地想去帮沈召,明明对方根本不领情。或许是源于他那些该死的同情,在心底惴惴不安。
现在他想到了理由,可以用不那么伤自尊的方式……
内心忐忑,这个理由应该……算是合理吧,沈召到底会不会答应,还是会像上次在食堂那样……
似乎是过了很久,久到他几乎以为沈召不会回应了。
沈召盯着课本上那道简单的函数题,双唇翕动,声音小到几乎四散在风里,可盛木林却听清了。
“嗯。”
*
天蒙蒙亮,宿舍楼的走廊里,已经有了走动声和水声。
盛木林抱着被子,睡得四仰八叉。
梦里,他正在王者峡谷咔咔乱杀,眼看就要赢了,肩膀突然被人不轻不重捏了一下。
“唔……谁啊……”
他睁开眼,就见一道高瘦身影站在床边,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沈召已经穿好了校服,见他醒了,把手里的东西扔了过来:“起来背。”
盛木林下意识接在手里,递到眼前一看,一本厚厚的《高中英语词汇》。
睡眼惺忪的盛木林,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指着屏幕上的时间,一脸呆滞:“不是七点半才上课,五点就要起来背单词?!”
他又瞟一眼隔壁床的李明明,竟然已经在带着耳机听英语听力了!
怪不得李县一中重本率高,卷生卷死啊简直是!
沈召没有说话,只侧过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背背背!”盛木林坐起来,认命道,“我背还不行嘛!”
他捧着词汇书,背靠墙坐着。
阵阵凉意透过单薄的t恤,传至肌肤,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a……a……”盛木林盯着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的单词,嘴巴张了好几次,就是没读出来。
心中暗自腹诽,这些玩意儿都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念都不会,更别说要他背了,
正纠结着,就听床铺吱嘎一声。
一条穿着校服裤子的长腿,从上铺迈了下来。
估计是实在听不下去被他蹩脚的发音,沈召双脚站在床沿,一猫腰,跟他并排坐了下来。
抓过他手里的书,指着单词,逐个开始给他念。
宿舍的床本来就小,盛木林那床画着粉色HelloKitty的毯子更是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两个身高接近一米八的少年长腿蜷起并排坐着,腿侧若有似无地贴到了一起。
番外第四章谁哭了!我没哭!
盛木林朝旁边挪了挪,胳膊无意间蹭到了沈召的手背,凉嗖嗖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
“你冷啊?”热血青年盛木林伸出手攥了攥沈召的手,湿漉漉的泛着凉,“要不……先盖我的被子?”
带着滚烫的热度掌心贴在沈召冰凉的手背,沈召念单词的声音骤然一顿,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不冷。”
盛木林也不在意,侧过头继续听对方念,只是听着听着,注意力就转了八百个弯,视线也从那堆麻花一样的单词,挪去了沈召的脸上。
沈召的侧脸很漂亮,微微凸起的眉骨,深邃眼窝,令人羡慕的完美鼻梁。
清冷的少年声线,就像夏日里划过指间的清澈溪水,泛着让人舒服的凉意。
在读到某些单词的发音时,沈召的唇角会微微向上勾起,乍一看就像在笑一般,为这张缺乏同龄人朝气的脸上,增添了一丝生机。
他想,这样一张好看的脸,怎么就总是面无表情呢,为什么就不多笑一笑……
读着单词的沈召突然停了下来,视线盯着书页,浅淡的唇抿了抿,语气冷淡:“我脸上有单词?”
“嗯?”盛木林呆愣了一瞬,脸颊立刻发烫起来。
偷窥还当场被抓包,真是丢人。
“没、没有!其实我是……我是……”盛木林赶紧移开视线,试图转移话题,手指在书上随便指了个单词,“其实我是想问这个怎么读!”
沈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唇角微动,读了出来:“eo,绚丽的,美丽动人的。”
盛木林在嘴里反复念着这个单词:“eo,绚丽的,美丽动人的。”
他视线忍不住又移到了沈召的脸上,想起了教室里,被阳光笼罩成浅金色的面庞。
他双唇翕动,像呓语一般,“是不是……就像你一样。”
沈召漠然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侧了侧头,眼底隐约冒出些许因他荒诞言语而生出的惊诧:“胡说什么?”
盛木林就像从睡梦中惊醒一样,猛地回过神来:“不是不是,我……我开玩笑的!”
沈召被刘海遮住的长眉微微蹙起,视线又移回了书上:“认真听,我不会教你第二遍。”
盛木林赶紧表态:“是是!我一定认真听!”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被灰尘掩盖成半透明的玻璃,照进这间狭窄的宿舍。
金黄色的光,伴随着少年干净清冷的声音,渐渐拉长,越升越高。
*
午休时间,按理说是可以回宿舍的。
盛木林努力竖着耳朵听了一上午的课,虽然什么都没听懂,但是感觉像被妖精吸干了魂魄,整个人浑浑噩噩,只想躺到床上睡大觉。
下课铃响,同学们蜂拥而出,很快教室就空了下来。
这个点食堂肯定都是人,不如先回宿舍,等睡醒了再吃饭。
盛木林收拾好书桌,转身就要往外走,一回头,正巧沈召擡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盛木林在沈召淡漠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声的疑惑与质问。
仿佛在说,【不是说好了要讲月考卷子?】
他迈向教室门口的腿,硬生生转了个方向。
从堆成山的书缝里,扒拉出那张叠得乱七八糟的英语试卷,认命般拖着凳子坐去了沈召旁边。
沈召修长的手指抽过他手里的卷子,看到卷面上满满当当红叉的瞬间,那副冷淡的表情立刻变了。
一双琥珀色眼眸带上了几分让他畏惧的凌厉,审视般的目光盯着卷子上的题目,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
盛木林看看沈召,再看看卷子,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怎么了,难道是这次月考的英语太难,连沈召都不知道怎么讲解?
可盛木林似乎忘记了,沈召的英语成绩,全年占据年级第一。
过了好半天,沈召才把卷子往桌上重重一搁,蹙着眉说出了盛木林认识对方以来,最长的一句话:“你是高一没有念?还是一整年都休学了?否则我实在是想不出连这种最基础题目都能做错的理由。”
“我……”盛木林憋地脸都红了,他感觉自己收到了十分严重的侮辱,顿时就有些恼火,“我不是不学,我是真的听不懂!这几天每天上课都在认真听,可是就是听不懂,我能有什么办法!”
舍弃了曾经的朋友,转来这个破学校,从天上掉进泥里一样。
饭菜难吃的要死,宿舍又小又破,床也窄,早上洗刷还要去挤公共洗手间。
坐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上课动都不敢动。
每天认认真真听讲,那些狗屎公式就像在跟自己作对一样,就是不往脑子里记。
他已经很努力了,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啊!
那些积攒已久的憋闷与委屈,突然就全部涌了出来:“你们就知道骂我,把我扔到这个鬼地方,谁都不认识!没有人管我!没有人问过一句我喜不喜欢这里!”
盛木林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微微泛起了红。
对上沈召幽沉的眸,盛木林意识到自己似乎对着沈召发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可他……一点也不想道歉。
抽过桌子上的卷子,随便叠了两下,往口袋里一塞:“我——”
话一出口,盛木林发觉自己的语调竟然带上了哭腔,他赶紧咳嗽了两下,压下嗓子眼的痉挛,“我看算了吧,你还是别把时间浪费我这种学渣身上了。”
说完,转过了头去。
沈召清冷的声音却突然在身后响了起来:“坐下。”
盛木林咬着下唇,头也不回往教室门口走。
胳膊突然被攥住,沈召又说了一遍。
“坐下。”
他别扭地暼过脸,不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谁都没有动。
半晌,手腕上的力道渐渐松了下来。
沈召叹了口气,语气比先前软了几分:“别哭了。”
盛木林一听就炸了,回过头怒道:“谁哭了!我没哭!”
可他顶着红彤彤的眼眶,这话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湿漉漉的睫毛,泛红的鼻尖,一脸气鼓鼓地瞪着沈召。
就像……一只被拽了尾巴,大发雷霆的兔子。
沈召那双上挑的桃花眼眯了眯,往日里抿得很紧的唇浅浅地弯了一下,发出一声轻笑。
盛木林蓦地瞪大了眼睛,突然就忘记了生气,只呆呆地看着沈召的脸。
沈召……笑了。
少年独有的干净与清澈的笑,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看着他这副傻愣愣的表情,沈召又笑了一声:“坐下,我给你讲。”
盛木林听话地坐了回去,听着沈召逐字逐句地解释分析,只是脑子里,沈召刚才的笑却一直挥之不去。
他想,沈召是不是妖精变的,会勾人魂魄的那种妖精。
*
盛木林没有想到,沈召竟然对他的学习这么上心。
每天早上五点准时把他叫醒背单词不说,连课间休息,都要检查他的课堂笔记,晚上更是要写一张试卷才能睡觉。
短短三天,盛木林已经受不住了,觉没得睡,还要每天面对那些连题目都读不懂的卷子,谁家好人能遭得住这种生理加心理上的巨大折磨啊!
这天下晚自习,轮到沈召值日。
盛木林准备趁沈召不在,赶紧溜回宿舍睡觉。
等沈召回宿舍了,发现自己已经睡了,肯定就不会再把他叫起来做题了。
这么想着,就赶紧往宿舍跑。只是还没出教学楼,就被人叫住了。
李栋站在教学楼门口的阴影里,朝他挥了挥手:“林哥~”
盛木林抽了抽嘴角:“有事儿说事儿,别恶心爸爸!”
李栋擡手在半空中做了个敲键盘的动作,语气带着魔鬼般的诱惑:“开黑,去不去?”
盛木林准备迈出去的腿倏地停住了,他已经半个月没碰电脑,都快忘了游戏图标长什么样了,听说又出了新皮肤……
看了看时间,离熄灯还有一个小时。
面对李栋的言语诱惑,盛木林心痒痒了。
要不……去玩一局?
两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当即就混在了走读生里,溜出了学校大门。
可一路热血沸腾的盛木林,等真进了网吧开始了游戏,心里竟然隐约生出些不安来。
白天的物理笔记,好像还没抄完。
还有昨晚睡前做的那张数学卷子,因为犯困碰到桌沿,沈召望着他磕肿的额头,竟然大发慈悲,允许他只做一半,剩下的今晚做。
等会儿回去,应该……还来得及做完……
大不了,他就晚一点睡。
心里惦记着那半张卷子,一局游戏,如坐针毡。
等屏幕上终于跳出来【胜利】两个字,盛木林焦灼的内心没有一丝欣喜,反而有种终于结束的庆幸。
他狂奔回学校,站在宿舍门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幸好,不晚,还来得及。
一会儿就跟沈召说……就说饿了,出去改善伙食了。
对,就这么说。
他推开宿舍门,正要开口,就看到了满室的漆黑。
李明明不知去哪了,床上没人。
另一侧的上铺,沈召似乎已经睡了,黑暗之中只看到人形轮廓躺在床上。
平时这个点儿,沈召还在打着夜灯做题,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
盛木林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忐忑,他轻轻关了宿舍门,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上铺。
番外第五章求求你别生气了
沈召侧身躺在床上,上身穿着松松垮垮白色T恤,高高凸起的锁骨从领口露了出来。
无形之中,盛木林感觉自己松了口气。他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往床头一搭,正准备躺下。
突然就听上铺的床头灯啪嗒一声,被拧亮了。
刺目的光线骤然打过来,盛木林半眯着眼睛,擡头看了上去。
沈召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清明的眸中,不带半分睡意。
盛木林眼皮一跳,讪笑道:“你没睡啊?”
橘黄色的灯光就像一道灼热的视线,直探盛木林的心底。
沈召闭了闭眼,缓缓开口:“你去哪里了?”
“我……”盛木林嗓子眼像堵了一团棉花,话到嘴边,却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我……我……”
冷不丁对上沈召淡漠的眼神,盛木林突然心虚了。
他不敢再与沈召对视,默默垂下头,“对不起,我——”
“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
沈召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
盛木林皱皱鼻子,擡起手扯了扯沈召的领口:“我以后再也不去网吧了,真的,沈召,你别生气。”
沈召面朝着墙,连动都没动。
盛木林犹豫了片刻,踢下鞋,踩着梯子往上爬了两级。
床铺嘎吱响了一下,他大半个身子都探了上去。
沈召闭着眼,下一秒,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就凑了过来。
“沈召,”盛木林扶着床沿,头伸了过去,“你真的生气了?”
他抓着沈召肩膀,将人往外拽了拽,试图看清沈召的表情。
可任凭他怎么使劲,沈召力气竟大得很,紧绷着身子一动不动。
盛木林又向上迈了一层,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沈召身上。
“沈召,别生气了,”盛木林又往前凑了凑,语气又不自觉带上了跟他哥撒娇时候的语气,“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去了行不行?求求你了~”
在网吧时候,盛木林肚子饿,买了根棒棒糖解馋,这会儿嘴里还是一股甜味儿。
沈召闭着眼,感觉头顶的人一说话,酸酸甜甜的草莓味儿就钻进了鼻子里。就像……被柔软的羽毛,不轻不重刮擦着耳朵尖,一种怪异的感觉油然而生。
眉头微动,沈召试图换个姿势,侧过脸,正对上盛木林近在咫尺的脑袋。
忽闪忽闪的长睫下,水汪汪的眸迎着夜灯又黑又亮,眼尾自然下垂,像是开了可怜特效。
柔软粉嫩的唇瓣半张着,嘴角还带着清透的糖渍。
如果……舔一口,味道一定又软又甜……
沈召只觉得后背一麻,突如其来的诡异热意,倏地从下身钻进了头顶。
见沈召没有反应,盛木林不死心地又俯下身来:“沈召~求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
下一秒,身下一空,他整个人扑在了床上。
沈召一把将他推开坐去了床尾,清冷的语气带着佯装的镇定:“只此一次。”
盛木林一看沈召理他了,忙不叠的点头:“一定不会有下次!”
沈召关了夜灯,昏暗的视线,恰好隐藏了泛红的耳垂。黑暗中,某些蠢蠢欲动的心绪在蔓延滋生。
盛木林爬下床,小心请示道:“那……我去做剩下的半张卷子了?”
沈召这次回答的很快:“不用。”
盛木林一愣,张嘴看向沈召:“啊?今天可以不做了?”
“嗯。”
这并非是沈召大发慈悲,实在是……经过几天观察,沈召发现自己高估了盛木林的知识储备。
没想到他大脑里的知识量,几乎为零。于是只好改变策略,先学习基础知识。
对盛木林来说,今晚不用忍受题目的折磨,还真是个意外之喜。
他哼着歌,从床底拿出洗刷用的盆子麻溜去了公共洗手间。
沈召眼神深沉地盯着盛木林蹦蹦跶跶的身影,脚步声消失,才收回了视线。
垂下眼帘,陌生的情绪在眸底翻涌。
半晌,轻轻抚上被盛木林攥过的领口,缓缓收紧了指尖。
*
周四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难得这次体育老师没有生病,准时来上课了。
跑了两圈热身,体育老师喊出解散的瞬间,盛木林疯狗一样抱着篮球,带着班里的男生们占据了半个球场。
打了没一会儿,整个后背都被汗湿透了。
他脱下校服外套,随手搭在了篮球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