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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1 / 2)

第三十六章

柳乂说的这桩事,陆卿婵并非没有听过。

乱世中的男人或许还有为官、为匪的可能,但女子却极易沦落至为奴、为妓的地步。

前朝末帝的长姐成阳公主就是如此。

更易七夫,被各路权贵枭雄转手,最终自焚而死,尸骨无存,徒留一段唏嘘。

陆卿婵紧紧地攥住玉佩,低声说道:“我沦落成什么,总归是与使君无关的。”

“乱世要来了。”柳乂的神情漠然,“阿婵,你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他冷声说道:“段明朔迟早要谋逆,等寿宴结束后,我就会回河东,到时候谁还能保得住你?”

“赵崇,陆玉,还是长公主?”柳乂掐住她的下颌,“他们自身都难以保全。”

“我……”陆卿婵的眸若点漆,被月光照得通透。

她的眼眶还红着,清婉的面容仍有些恍惚,似是略有惊乱,又似没太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柳乂垂眸扣住她的手腕,而后伸手覆在她的手上。

他的神情缓和许多,气质里兰花般的纤丽再度显露出来。

“阿婵不是那般薄情的人,对吗?”柳乂说道,“你还在乎这玉佩,而不是将它弃之如履。”

他的声音和柔,眼底充斥蛊惑和引诱。

那双眼睛澄澈如水,仍是陆卿婵最喜欢他时的样子,但柳乂眸子深处的晦涩却是她不懂的。

陆卿婵毫不怀疑,如果重逢时柳乂选择以当年的姿态出现,她决计会再次踏入他的陷阱里。

少年的柳乂承载了陆卿婵所有的期待。

她所能想到的郎君最美好的模样,大抵就是十七八岁的柳乂。

他谦和有礼,俊美清举,是翩然的少年郎,也是像兄长般悉心爱护他的温雅君子。

但现今柳乂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连她藏在心底的回忆,他都要打得粉碎,一如当年他失手打碎的那盏莲花灯。

“可是一枚玉佩又能算得了什么?”陆卿婵轻声说道。

她的声音几乎带着些凉薄了。

“柳乂,你没有猜错,我很在乎这枚玉佩。”陆卿婵低声说道,“因为这是你长嫂留给我最后的物什,所以我才会很珍惜。”

长兄柳宁大柳乂许多,卢氏说是柳乂长嫂,其实年岁已经能算作他的母亲。

陆卿婵五岁到河东时,也是头一次离开母亲,她那时胆子大,但还是会因思念母亲,偶尔偷偷地哭。

卢氏发现后,便常常将陆卿婵抱在膝上。

她与柳宁相守一生,没有子女,是真的将陆卿婵当女儿一样疼爱。

说起故人,陆卿婵的声音有些艰涩:“她对我很好,比我母亲待我都好,我很感激她。”

柳乂亦是神情微动,钳制住她的手臂也略微放松。

陆卿婵慢慢地挣脱他,垂着头说道:“但我感念她,不代表我就要感念你。”

“我确实很薄情,容与。”她缓声说道,“你看,我当时那么喜欢你,现在不也都放下了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陆卿婵的眼眸擡起,直直地看向柳乂。

“我的丈夫虽然有很多不足,但到底还是我的丈夫。”她最后说道,“夺人之妻,非君子之行,还请使君往后慎行,莫要一错再错。”

陆卿婵敛了敛衣裙,缓步从殿里走出。

月色下,她的身形瘦弱,却透着一股强势的韧劲。

看似温婉贤淑、平易近人,实则无处不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与冷漠。

柳乂望着她的背影,几乎无法克制心里的晦暗念头。

陆卿婵是像他的,可这朵他一手养大的花,如今要为别人绽放。

过去的事就过去?她怎么能想得这么轻松?况且这套说辞她自己听得不厌烦吗?

成为旁人的妻又如何?

哪怕陆卿婵有了孩子、大着肚子,他也会将她抢回来。

长公主昨夜没有开杀戒。

陆卿婵得信后,略微松了一口气,清晨看过医官后,她便被应允自由走动。

昨夜的事像是没有任何影响,被尽数压了下来。

她却仍是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乱世或许真的要来了,只是不知是内庭先乱,还是京外先乱。

长公主传召她到昭阳殿的时候,正在漫不经心地翻看字帖,陆卿婵这才想起,晚些时候长公主要跟着郑遥知习书法。

若不是郑遥知发觉她的字有异,哪会牵扯出来这么多的事?

过了片刻,陆卿婵才发现长公主看的是她之前写过的那几页字,她心神微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长公主将纸张推到她跟前,低声说道:“写几个大字,给本宫看看。”

侍女将笔直接放到了陆卿婵的手里,她深吸了一口气,正欲擡笔,郑遥知便缓步走了进来。

上次在宋国公府的不快还犹在耳畔。

陆卿婵并不在乎赵都师,也对崔氏没什么兴趣,但不代表她就要安然地受下这种憋屈。

她没有擡头,也没有落笔,只是向着长公主说道:“公主,郑学士来了。”

不过是一个郑遥知而已,难得让她写个字,还要这般小心。

长公主微微蹙眉,却也没说陆卿婵什么,只觉得郑遥知来得不是时候。

郑遥知惯常爱早到片刻,以昭示对长公主的尊崇,若是安静地候在外面就算了,还非要进到殿里来。

她柔柔地行礼道:“臣女见过公主。”

郑遥知是被娇宠大的,又嫁了好人家,被夫君、婆母继续宠爱,声音里的娇俏是藏不住的。

京城里有传闻,养女儿都愿意养成郑遥知这样的,但为儿娶妻时却更希望娶陆卿婵这般的贤淑姑娘。

长公主颔首,示意郑遥知在桌案对面落座。

她是无心之举,但郑遥知却捏紧了手,她看向坐在长公主身侧的陆卿婵,心底涌起丝丝嫉恨。

昨日公爹宋国公回府后,便告知她陆卿婵要升任公主少师的事。

郑遥知的心都紧了起来,早先便有风声说长公主要拔擢女学士,她一直以为是自己。

毕竟在这一众女学士里,她的家世最好,嫁的夫婿也是顶顶有名的宋国公世子,况且她教授的东西也是最拿得上台面的。

这等风光,缘何会落到陆卿婵头上?

难道又是因为赵崇在暗中使计吗?想到这里郑遥知的心更为酸涩,她垂下眼帘,竭力掩饰眼里的嫉恨。

但上课的时间还未到,长公主便临时有事,离开书房去了正殿。

书房里只余下陆卿婵和郑遥知。

陆卿婵执着笔,浅浅地在纸上试了几个小字,多日没有习字,又变得生疏。

笔管的色泽苍翠莹润,似是上好的玉石。

昭阳殿布置得奢华,书房却并不宽敞,甚至是有些逼仄,细微的声响也被放大。

郑遥知隐忍着脾气,过了会儿才倏然说道:“陆姐姐何时竟也开始习字了?”

“卿婵自幼习字,这些年疏懒,方才没有常常握笔。”陆卿婵轻声说道,耳侧的缕缕长发垂落,她擡起手将碎发捋起时,手指上的墨迹染到了脸上。

郑遥知心中冷笑,陆卿婵能懂什么书法?

她可是自四岁就跟着名师习字,当年嫁入宋国公府的时候,连公爹都叹服她的字。

陆卿婵生在河东,长在河东,据说少时性子跟儿郎般粗野,怎么会耐得下心学书法?

她的话八成是虚词。

郑遥知心中暗恨,现今长公主看重陆卿婵,估计也是有意为陆卿婵粉饰涂抹,可惜她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人,却没法登临高位。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她捏着指节说道,“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陆卿婵的睫羽轻颤,握住笔管的手指也微微一顿。

浓墨在纸张上泅染开来,像是一朵黑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