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八煞
谈鹿说的话,董长宇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不过确实很多人都比较看重自己的宠物,现在社会不婚不育的人太多了,养个猫狗当孩子的更是不在少数。
这东西,养了就是自家的,多少有点占有欲。
他之前还见过有人因为自家猫和合租的室友关系更好,崩溃大哭的呢。
他只当谈鹿不想让自己的宠物见人,又或者,谈家养的爬宠比较……奇特?
“听说您家有条很漂亮的变异宠物蛇?”董长宇若有所思地问道。
柳十七是在大庭广众下露面的,当时好几个人看见了,回去后多少有些消息透出去,但不知道,怎么到董长宇这,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柳十七敏感地竖起耳朵,瞳仁缩成狭窄的一条线。
宠物蛇?
它破口而出,激动得口水都要留了出来:“胡说!!!你竟然如此侮辱本龙!”
黄啾啾也在地上哭,哭着哭着还占了起来,一副自闭的刻板样子,翘着一条毛茸茸腿在地上颠儿,活像个叉开腿旋转的圆规。
它眼睛快把董长宇的手烧出一个洞,语气笃定:“就是他,他偷我东西!!!”
它的旺仔。
它不活了呜呜呜。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柳十七破口大骂,黄啾啾怨天怨地,颠三倒四的哭着,所有的动作都写着,它要开始闹了。
谈鹿:“…………”
董长宇到底是怎么做到,张嘴的两分钟内,得罪这么多人的。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家运催折成这样了,孩子也不争气。
黄啾啾撅着尾巴在地上乱爬,再蹲在董长宇身后,对着他的后脖颈吹了口气。
仙家虽是动物心性,但修行是无止境的,修习成人形,乃至进阶成仙,也都是在修正心性的过程,放下贪嗔痴疑慢。
所以少有动物仙家会平白无故的害人。
黄啾啾看着自己的旺仔被人喝了,双眼红红,抽噎着,给董长宇背后吹了口气。
这股气,会让他短暂的倒霉三日。
不问自取,既为盗。
他拿的又是黄啾啾的东西,此番,它给董长宇三日霉运,双方便算是断了因果,免得日后还要再有牵扯。
它吹,它使劲吹,它猛吹!!
黄啾啾鼓起两腮,给他吹了最大的一口气,接着再闹着在屋里边哭边颠,嘴里边哭边含糊喊着:“我每天这么努力工作,尊家和大尊家有事,我都是冲在第一个,我不活了呜呜呜……我要打死他!”
它张嘴在空中胡乱地咬,爪子还锤地了一下。
白十一被突来响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佯装无意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胡稚鱼虽然没被内涵,但好梦被扰了,睡眼惺忪,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捂着耳朵暗道,“这人真讨厌。”
四大门都是隐身状态,董长宇没有觉察到,但体感却是骗不了人的。
他坐在沙发上,觉得耳边忽然来了一阵风,这股风和以往吹的都不同,凉飕飕的,凉到了骨子里,又仿佛风里带着无数细小的锋利冰碴儿,摩擦得耳朵一阵刺痛,不由得擡手捂住脖子。
黄啾啾斜着看他动作,很快收回目光,用毛爪子擦出不小心嚎出来的口水,口中意有所指:“要是有人这时能给我买一百瓶旺仔,他们一定是最好的尊家。”
谈鹿:“…………”
黄啾啾捧着心倒在地上,“我不过一点点心愿。”
谈鹿:“。”
行。
她顿了想,想了两秒,擡起眼睛,直视董长宇说道:“刚才你动作太快,我没来得及说,我家的活人都是不喝旺仔的,这东西是某位点名要了,我们上香时摆上去的。”
董长宇脑子还没转过来,嘴角弧度停留未散,某刻,大脑福至心灵,想通了谈鹿话中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心登时咯噔了瞬,随即就是突突的胆颤。
不是活人,上香时用的。
这不就是上供的吗?
而且还不是给正神,不然谈鹿不会说活人不喝。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来听见的小道消息。
都说谈鹿不仅是活无常,还与四大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推出的四大门玩偶,就是有依据可考的,据自费买了玩偶的某玄门人士透露,每个玩偶上面,都有着那门仙家的加持。
那人当时是视频测评,感受到时,整个人都惊了,震惊的说,谈鹿这到底是什么家底,这不做慈善吗?
动物精怪修成的四大门,以及无常鬼,对人的震慑,有时比庙宇里万人朝拜的神佛还要来得让人心生恐惧。
这两位,都是直接参与人类生活的,向上数三代,基本都没机缘见到神佛,但一定有经历过灵异事件的,比如附身造成的癔症。
董长宇头皮麻意阵阵,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刚消退,一层又起,后知后觉涌现出了害怕的情绪。
他情不自禁搓了搓最冷的脖颈,忽然感知到,旺仔还在自己手里,忙不叠将东西放在桌子上。
“……大师。”他颤颤巍巍开口。
谈鹿:“嗯……你买一百罐旺仔来赔罪吧。”
董长宇说晚上就让人送到谈家。
黄啾啾不满撅嘴:“哼哼。”
它也不管董长宇能不能看见,对他露出恨恨的毛茸茸后脑勺,想到自己的旺仔,咬着爪子接着哭。
董长宇先前被一吓,精气神直接被吓出了大半,现在窥他面相,整个就是萎靡的,连肩上的阳火阳气都是弱到极致,原本归于正常的阴阳能量逐渐倾斜,让他有了与阴物间若有似无的微弱联系。
一道阴惨惨的哭声在耳边浮现环绕,还有极强的愤愤怒骂,说什么本龙。
董长宇呼吸一窒,脸微微发白,直接被钉住了,但大脑略一晃神,又听不见了。
他不敢再瞎想,也不敢再随便动任何东西,老实坐在沙发上,还怕压到无形中可能存在的四大门,将身体向前挪了挪,只挨个沙发边。
谈鹿:“……也行。”
她没解释那么多,给他看了眼后,针对他说的梦做了分析。
“先前你就和我说,老人在寿宴上摔了一跤后身体大不如前,还总是做梦,梦见有人敲锣打鼓带着红色花轿来接她,对吗?”
说到了正事,董长宇勉强让散乱的心神归位,不再是之前心神不宁的模样了。
他点头:“对,大师,自从奶奶和我们说了这件事后,我们心里都有些犯嘀咕,因为大师,您瞧,现在很多省份,我听说都有倒卖尸体来配阴婚的。”
他说到这,也有了些不好意思的感觉,说出口的话,让他也感觉到了难为情:“我们怕,是不是老人中了煞,还事有人想用她配阴婚。”
他小心翼翼地说。
谈鹿:“……你说的这个,倒也不无道理,我也遇见过尚且是活人时,就被人用术法威胁,试图勾魂带去阴间做鬼夫妻的。”
她说的很委婉:“这种术法很是阴邪,对邪师来说生前折阳寿损阴德,死后也是要去大地狱受极刑的,所以出手的报酬很高,老人和小孩没有分别,施法同样的艰难。”
“一般情况下,我听过见过的被施法对象,都是35岁以下的偏多。”
能出的起价钱买命买尸的,都是极为偏执的心里扭曲者,封建时代遗留下来的传统思想根深蒂固,买命买尸的主要目的,都是骨子里偏执到极致的传宗接代。
他们很看重女子的生育能力,尸体里就分三六九等,长相、身高、年纪、学历都是不同的区分手段。
谈鹿说的委婉,董长宇一下听懂了,松下绷紧的气道:“我就说,应该不是煞气的事……”
说到一半,他停下。
不是被人下煞下咒,那是?
谈鹿:“有时候我还希望来找我的,是被人下了咒。”
董长宇一愣。
谈鹿:“八十岁以上,平时无病无灾的老人在短期内频繁梦见大红花轿敲锣打鼓的接她,多数都是日子到了,表示的是喜丧。”
她问:“梦里你奶奶上花轿了吗?”
董长宇艰难吐字:“……好像…上了。”
这就是板上钉钉的要走了。
谈鹿:“你先前说自己梦见建塔的过程,塔中奶奶端坐,周围的人在砌塔。”
“塔的建造过程是塔每建一层,周围都要堆上土,如此重复,直到封了塔顶,塔身大成之际,才最后再将所有的土给扒开,表示塔成。”
董长宇不知道谈鹿怎么忽然说这个,他的梦和塔是怎么建的有关系吗?
还是他家要高起腾飞了?
他隐约记得,不少塔都和吉祥挂钩,比如九层的文昌塔,谁知,谈鹿接下来的话,让他全身如被雷劈,完全反应不过来。
“这种建造过程,叫屯土造塔法,据传当时金世宗完颜雍发动政变夺权,因其母出家,便发心为其建造一塔,但无论如何,这个塔都不能建起来,直到某日,有一神仙从地钻出,示现真容,给了一个词,来解决当下困境。”
“这个词后来也广泛应用于街头巷尾。”
“它叫,土埋半截。”
定局不可改。
谈鹿从董长宇的身上借缘,去观他口中的奶奶。
缘分刚接上,谈鹿眉心就轻轻蹙了下。
缘分怎么能如此淡,随时要断的样?
直到,一股熟悉的能量也在其中斑驳地传了来。
能量属极阴,带着料峭的寒,单单感知,身体皮肤上的温度就降了不少,冷风幽幽地吹,让人不寒而栗。
关键是这股能量太熟悉了。
她在很多人,很多阴物的身上都见过。
是无常手中专克阴魂的勾魂锁!
谈鹿睁眼,目光看向墙际一角的钟,忽然间,叹了口气,对还处在惊愕状态下的董长宇道:“回去吧,半小时内赶到家,还有希望见你奶奶最后一面。”
真相太残忍,她还是斟酌了下才再说道:“她没时辰了,阴差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董长宇脸色顿白,嘴唇抖动数下,都没说出话。
他出来的时候,明明状态还挺好。
谈鹿不知道是不是猜出,接了一句:“她是命如残烛,你看着仍有光亮,实际已然油尽灯枯不久长了。现在是未时,还有不到半小时转入申时,申为鬼门,五行属金,金也是她命中忌神,一旦一脚踏了进去,就回不来了。”
谈鹿没送客,谈光意主动包揽了这个活。
董长宇回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直到踏入家门的瞬间,才觉得什么叫寒意彻骨。
谈家。
谈光意好奇道:“姐,你说他能看见家人最后一眼吗?”
谈鹿:“能,但是也只是一眼,说两句话的时间。”
“黄啾啾不是给他吹气了吗?”谈光意震惊。
他还以为董长宇会倒霉的连奶奶面都见不到。
黄啾啾闻声大哭,“我是那么坏的黄门吗?”
“我不活了呜呜。”
它再也不和谈光意玩了。
“我吹的气只是让他倒霉几日,折损些钱财,你怎么能这般误解我。”它咬着爪子哭。
谈光意:“…………”
他也觉得自己说话过分了,想了想,道:“网上有旺旺零食大礼包,你要不要。”
黄啾啾一凶:“自是要的,我要两包!!”
解决了董长宇的事,谈鹿看时间过了三点,就没再约于溪亭去工作室的事,想着现在开车去,到了地方正好是饭点,怕他在外面和自己吃饭不习惯,也就没动弹。
想着,若是过了饭点再约,好像也不错,正好两人还能借阴路去,也不用开车,挺省事的。
谈鹿没什么事做,也是近几日里难得闲下来的时间,掏出在湘省收起来的符箓。
这张符,她用无常身瞧见时,上方金光四溢,而且不大像道家带有法令波浪纹的符咒,反而符箓整体虽为常见的黄色纸张,上方却是用黑色墨笔勾勒出的上小下大葫芦形,中间按规律写着特殊字号。
说字不是字,更像是带有特殊意义的某种字形符号。
一个符号代表一个浓缩的字句含义。
谈鹿见东西新奇,走的时候,一并捎了回来。
谈光意在超市订购了旺旺大礼包来给黄啾啾赔罪,现下东西已经到了,董长宇回去的路上,和谈鹿说了声,转了钱,说怕自己再做错事,让谈鹿帮忙买了百罐旺仔。
谈鹿再将钱转给谈光意,让他一起买。
东西是一起到的,黄啾啾扶着箱子,伸出两个爪子学着网红博主的姿势拍照,让谈光意给自己拍照。
谈光意给它拍了两张,又想到白十一:“你拍两张给白门寄过去吗?”
他听他姐说,白门凋零,现在十中不活一,进了现代社会,车马关委实难过。
白十一这般说来,能在此等年纪,有当下修为,已然是个中翘楚了。
号称白门之光。
“来拍两张呗,黄啾啾,你给它个机会。”谈鹿听声,目光从符咒上挪开,观看几秒,也说了话。
白门都胆小喜静,还社恐,表达情感也是件难事。
家里的胡黄柳没事都出去和京市的同门吃个香,也没见白十一和谁联系过。
谈鹿:“正好认认亲,问问你家的仙爷仙奶们,京市有没有同修,多个朋友多条路。”
她看白门虽社恐,却算不上自闭,很会消遣,比如白十一,现在的漫画事业经营的有声有色,说不定下个认识的,也是厉害的。
白十一听得终于鼓起勇气,有了意动。
尊家发话了,黄啾啾自然也给让了位,白十一蹲在纸盒边。
谈光意拍了好几张,总觉得有点不对……这也太小了吧,要不是放大找,都看不见白十一在哪。
谈光意上前,给白十一拎到箱子上,觉得它趴着的动作没气势,摆弄两下,让它成了个仰躺的翘腿刺猬。
他边拍边和谈鹿说董长宇的事。
他今天看了董长宇,才知道有些人的霉运一到,吃喝都是错。
霉运就像如影随形的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引爆了。
“姐,他们家到底怎么回事啊?”谈光意好奇道。
谈鹿:“祖上某方面阴德有了亏损,激发了这方面的恶缘,子孙是无缘不聚,夫妻是无债不来,祖辈的阴德压不住善缘,后代就来了恶缘的孩子。”
她顿了下,“他家没那么严重,只是后代不太成器罢了,撑不起门楣,他家现在的事,应当一部分是因为阴宅引起的。”
“我刚才匆匆扫了眼,没看错的话,他家祖坟犯黄泉八煞。”
黄泉八煞,也叫黄泉煞,顾名思义,犯的是地下的事,也就是阴宅有损。
东方的占卜术,八字、紫微斗数、易经、梅花易数、奇门遁甲等,很多东西和理论是互通的,风水也是如此。
古时的命理师,按人类从入胎到死亡,分成了十二阶段,即是胎、养、长生、帝旺等至死、墓、绝位的转变。
里面按状态,最重要的即是临官和帝旺。
黄泉八煞,正是此两个方位见水,此地见了水,则旺气有去无回,弃xue而不顾。
谈鹿:“所以他们家里钱财难积,破耗连连。”*
谈光意咋舌。
谈鹿:“有时候不是外人不搭救,是他们自己甘愿体验这个人生,我今日人都在这了,他满脑子第一个想的是攀缘,第二个想的是炫耀,第三个想的是不信任,格局方寸之间的人,你还如何救。”
他想过问家里祖辈的事,就没想过问为什么家里运势总是颠倒不前。
谈光意忍不住喃喃:“真想不到他们要是祖上没留下可挥霍的家产,现在董家会是什么样。”
趴在谈鹿旁边的黄啾啾嚼着小小酥哼道:“胆小鬼,我就敢想。”
谈光意:“…………”
他被黄啾啾无形扎了一下,靠在谈鹿边上,自闭了。
黄啾啾不大能靠近符咒,见谈鹿又拿起,就离远了点,“鹿,你看出来这是什么符了吗?”
谈鹿心里有几分猜测:“没猜错,是佛教密宗的。”
她很少接触修行密宗的喇嘛,所以也不是太了解密宗的东西,显密二宗虽有互为表里的说法,差别还是挺大的。
藏密主要源于公元8世纪莲花生大士从印度请大德入藏开始流传的,现在常见的寺庙多数显宗,但密宗里的人事物,生活中也常能听到,比如喇嘛、活佛、唐卡,都属于密宗一行。
其它地方也有藏密衍生出的分支,只不过与原先的密宗联系已经不算紧密了,最常见的就是气功。
气功能治病的说法,与中医的观点类似。
中医认为“通则百病无”,说的就是自身的经络。
气功看似在调身,其实更是在调心,常言“心平可愈三千疾”,心情的好坏反过来会影响身体,心若定住,人保持开心的状态,就会反哺给身体。
打坐的原理也是如此。
谈鹿:“所以有小周天通,百病散的常言。”
“但我觉得也不用学这么高深复杂的,五禽戏和八段锦就很好。”
她接着和黄啾啾说符咒的事。
“这是个驱邪增福的符箓,可能是密宗里的宝箧印陀罗尼经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