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测
那是项小玉唯一的血脉,若是能够,束英彦是想替她保下来的。
项小玉虽与她们并不交好,但到底都是同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姐妹,她们的家人又都被慎帝杀光了,项小玉如今也已经身死,那个异族侍从肚子里的小孩很可能就是她在世上最亲近的一个人。
但是她留它不得。
若是她安安分分的,跟别雨石一样,听从安排,会不会……束英彦想到这里,又自己否定了。
别雨石倒是安分,还是她们亲密的伙伴,可她死得比项小玉还早。
高坠和割头,也说不清谁比谁惨。
束英彦觉得这个世界太荒谬了,似乎好人也不一定会有好下场。
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只因她想起了殷夜熹在告诉她别雨石一事时说过的话。
原话她已经记不清了,大意是说,这个世界上,好人或许有不好的结局,但是她们既然坐到了这样的高位上,就要竭尽所能,尽量去拨乱反正。
让更多好人有更好的结果,坏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其实殷夜熹只是怕束英彦心软,错放项小玉一马,因此大概提点了几句,告诉她事已至此,项小玉罪无可恕,让她务必把人抓到。
消息跟人头是一起送到的。
殷夜熹听完报讯,待要让人呈上人头,从吾略动了动。
殷夜熹便让人在堂下解了包袱,让从吾下去验过。
其实天气这样热,便是拿石灰处理过,也烂得看不出原貌了。
从吾也辨认了半晌。
但老实说她也不是很确定。
项小玉从宫里逃出去也已经过了一年了,十来岁的年纪,正是抽条的时候,更不用说她还经历大变,心态有了巨大的变化,反应在面相上就会改变相貌,还有她死去时的表情也很复杂。
不过从吾信不过自己,也信得过束英彦。
这个人头是经过束英彦的确认的,既然她说是,那就应该是项小玉本人。
殷夜熹离了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臭味,不禁轻皱眉头。
从吾看了一会儿,就让人把人头重新包起来,拿下去处理掉。
殷夜熹发话:“拿到城外的乱葬岗烧了吧。”
想也知道已经高度腐败了,别再弄出什么细菌来,埋在土里,进了地下水,喝到京都人的肚子里。
底下人却认为这是皇帝对叛徒的惩罚,神色一肃,恭敬地应声退下去办事了。
束英彦之后的消息又递上来,这次走的是私信的路线,中途没人拆过。
殷夜熹看了关于很可能是项小玉的后代的处理方式,也只能叹了一声。
她对“香火”倒没有太大的执念,甚至有些反感,所以项小玉没能留下后代,在她眼里并不是什么大事。
活着的事才是最要紧的。
项小玉已经把人生活成那样,成为一个卖国贼,她留不留下后代又有什么值得讨论?
从吾听到了却心有戚戚焉。
殷夜熹瞥她一眼:“怎么?妳很感慨?”
项小玉自己都身首异处,身子埋在北境,头烧在京郊,在本土人看来已经是不得好死,没有好下场了,还计较身后事干嘛?
从吾忙道不敢:“只是替她可惜罢了。她原来可以好好活着的。”
这倒是。
殷夜熹默了默,想了想,又并非自己的错。
如果慎帝不派人把她们抓到宫里来当殷烨的替身,之后的所有事都不会发生。
人么,就是得学会自我开解。这么一想,她的愧疚心淡了许多。
项小玉身死,老狼主归天,北境的仗一下子就好打了很多。
束英彦甚至快打到了草原腹地,快到王帐所立之处。
因为天气原因,赶在彻底转冷之前撤回来了。
贺丰部的归降也已经得到了朝廷的准许。
殷夜熹封了贺丰一个官儿做,让她继续经营一片草场,替朝廷饲养牛羊马匹,相应的,朝廷给她们提供一应生活物资。
至于杀了项小玉的乌图鲁小王爷,殷夜熹不仅没有怪罪他,还给了他一些封赏,称他是大瀚的好友,希望他能在一年后自行婚嫁。
这一年是观察期,乌图鲁懂。
若是他在一年内怀孕生子,谁又能说得准这个孩子是新妻主的,还是逆贼的?
刚好他也不想这么快就嫁人,朝廷的意思他会遵守的。
他的侍从将养了大半月,已经起身。
他的月份小,若非反应大,可能都没察觉到。
他是个侍从,哪能同大家公子一般坐足小月子,能下地的时候就开始干些轻省活了。
乌图鲁一家感念他替主子挡了灾,认了他作义子,答应日后也替他说个好人家。
经过这一遭,侍从心里或许仍然忠心,想要继续服侍乌图鲁到新妻主家去,但贺丰不愿这样了。
人家对她们家有大恩,再将他当作未来儿媳的隐形房里人对待,是对人的轻视。
真到了那时,就不是在报恩,而是在结仇。
侍从也没有拒绝。
男子的侍从,最好的结局就是成为主子未来妻主的房里人,生下一女半男,当半个主子。
世情如此,可是哪个男子又想为人做小呢?
在经历过这样一番大事之后,侍从用他的身体,替自己谋得了一条不一样的路。一条更平坦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