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分
殷夜熹心里厌烦,但她的情绪不是冲着皇后去的,闻言驻足,转头,看着他。
进了五月后,殷夜熹就加了锻炼的时间,每日除了骑马射箭等,还加了对练。如今她的身条又一次抽高,肩膀也更加舒展宽阔,从外表上看,已经同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女子十分接近,不再是从前那种过于病弱纤瘦的形象。
段景时个子在男子里算是高挑的,比一些女子都高大,此时也从她身上感到一种除开身份带来的压迫感。
他顿住脚步,胸口发堵:“圣上恕罪,奴不知圣上不喜此物,今后不会这样安排了。”
殷夜熹涩声:“不是妳的错。”
段景时抿住唇。
不是他的错,可她这样拂袖而去,满宫上下都会说是他的错。
君为臣纲,妻为夫纲,母为子纲。
这是天下人都懂得的道理。
殷夜熹既是君,又是妻主,她有什么不满意,世人只会指责他。
殷夜熹不是真的不通俗务,已经能明白段景时沉默的意思。她看了夜色中的他一会儿。
侍从不敢跟上来,离得有段距离,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仍然白得发光,像个极漂亮的玉人。
她声音放松:“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段景时黯然的眼神瞬间又恢复了亮光:“圣上愿意同奴说说吗?”
殷夜熹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她的经历,实在太过离奇,恐怕这个世间,都没有人能够真正了解。
段景时期待的眼神慢慢变成祈求。
但殷夜熹却道:“回去吧。”然后,不顾他还想继续说话的意愿,叫过豆欢喜,“欢喜,伺候皇后回宫。”
段景时眼里的光又一次暗了下去。
豆欢喜客客气气将他送回宫里,隗吉莲去送干娘的时候忐忑求问:“干娘啊,圣上这是什么意思呢?”
怎么突然就发了脾气。
连向来敬重的皇后都撇下了。
这事儿豆欢喜也不懂啊!
她无奈道:“圣心难测!”然后叮嘱她伺候好皇后是第一要务,就匆匆离去。
隗吉莲从她这儿问不出来,只能回去自己琢磨。
她是宫婢,通常都不入内伺候,守在外头。
隗吉莲召来福儿柳儿:“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妳们都说说,说仔细些!”生怕他们落下了什么细节。
段景时惶惶然坐在那儿,一声不吭。
福儿柳儿对视一眼,心里再焦急,也只能耐下性子一点点叙述。
隗吉莲反复询问了几个问题,心里隐隐觉得摸到了关窍:“这么看来,圣上似乎是从白玉豆腐那时就开始不悦的。”
只是在凉拌木耳上来后才发作出来。
那么那道菜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段景时听到白玉豆腐时,缓缓擡起头:“那道菜,还是按圣上给的方子做的。往常,圣上也极爱吃的。”
说是清新滑嫩,鲜香解暑,还说材料易得,便是平民也能时常吃上一口,对身体有好处。
原本京都的豆腐做出来总有一些腥涩之气,是不适合这样做法的,还是当今给了御膳房一个方子,从根本上改良了豆腐的做法,才能得了这道菜。
若说凉拌木耳是个新物儿,可能卖相不好,不惹皇帝喜欢,这道菜却相当于御手亲点,有什么不妥吗?
段景时不知道,他只隐隐觉得,这件事似乎并不是皇帝口味变幻了那样简单。
殷夜熹越走越快,身后的人跟得极辛苦。
等她暴走了一段路,回到起居的立政殿,才缓下脚步。
身后跟着的人也才能歇一歇。
殷夜熹丢下一句:“不用伺候了。”只身进殿。
所有人都被关在外头,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直到豆欢喜回来了,才一脸担忧地上前寻她拿个主意。
豆欢喜头都大了。
她刚摆脱皇后那边的人,转眼又被皇帝身边的人围上了。
问题是这些麻烦她一个也解决不了。
豆欢喜烦躁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似地把人挥退:“都退下,听陛下的!”
然后自己守在门口。
没一会儿,殿内传来动静:“欢喜在不在?”
豆欢喜忙打叠精神进去应事:“圣上有何吩咐?”
殷夜熹:“饿了。张罗点吃的来。”
豆欢喜现在听到吃字就嘴里发苦。
这,皇姑奶奶刚从饭桌上发了通火,谁知道要准备什么膳食啊?
殷夜熹也不为难她:“瞧妳那样,脸皱得跟个苦瓜似的。”
豆欢喜小心翼翼:“圣上,这‘苦瓜’是何物?”(注1)
她可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