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脂(一更)(1 / 2)

口脂(一更)

房里很热闹,站满了人,殷夜熹登基后按制有的近侍都在里间陪着新皇后,宫婢则站在外间。

殷夜熹进了屋内,所有宫人都齐齐墩身行礼:“恭贺圣上!”

唤得她脸热。

她摆摆手:“免礼。”

穿过重重人群走到里间,喜床之上,段皇后正朝她看来,二人四目相对,殷夜熹正感叹世间竟有如斯美人,对方就垂下眼皮,显然是记得不可直视天颜的规矩,回避了她的视线。

殷夜熹慢慢走到他面前去,依着习俗念了首却扇诗。

她是皇帝,没人敢为难她,原本守在男方身旁的男方家人也不被允许进入皇宫的内殿,先前在外头就被打发了。

段景时很快就将遮着下半张脸的纨扇取下来。

他当然不是这样举着一整晚,方才殷夜熹未进门前,他是可以放下东西,喝水吃东西净面补妆的。

他再不喜欢往脸上抹些糊着皮肤的玩意儿,今日大婚也是不允许他拒绝,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的。

殷夜熹就觉眼前一亮。

段景时肤色白,皮肤却因长期在边塞生活,被风沙吹得有些粗糙,真抚起来不如中土人士细滑。

此时上了些薄粉,修了眉毛,更觉得眉目潇然,风逸非凡。

殷夜熹是不反感男性化妆的,前世看那些男明星,有些在舞台上化了浓妆也不失男子气概,只要场合适用,化妆不应该分性别,并不是男性化了妆就不好看,就“娘”。

再说了,男性“娘”明明是一个表达夸奖的说法。

譬如说一个男性男生女相,是对他外貌的最大褒扬之一。

这种说法到了女尊世界,就更是夸赞了。

何况段景时的妆并不算浓重,他看着五官浓,是因为他生得就浓颜,面部色彩强烈又和谐,神采动人。

这样浓艳的喜服,他穿着竟然十分合衬,五官没有被华丽重工的大礼服压过去,反而更见英俊,殷夜熹的呼吸都不由放轻了不少。

豆欢喜上前递上托盘,托盘上放着两杯同心酒,需要新人交杯。

殷夜熹还是头一回同异性喝交杯酒,有些赧然地递了一杯给他。

杯子极小,只有成年人拇指肚儿一边大,段景时接的时候二人手指难免触到一起,俱都像被烫着了一样迅速收回。

之后的流程就更让人害羞了。

交杯酒需要二人的手臂互相交缠,然后同时饮下酒液。

殷夜熹同对方的距离差不多也就一尺,极近,近到她能看清段景时的睫毛,浓密纤长,近到她都看到饮了酒液之后,段景时唇上的口脂稍微模糊了一点。

她极为顺手地擡手揩去了那一点被酒液晕出唇外的红色,俩人俱都一怔。

身边伺候的人看到这幕都垂头憋笑,豆欢喜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上来收杯子,说了好些吉祥话。

而后外头有人回话,说是热水到了,把一众人都给听懵了。

这水来得是不是太早了点?

殷夜熹忽视掉手指上异样的触感,面上已经恢复镇定:“累了一天,先梳洗了再睡。”

段景时和他从母家带来的侍人倒没觉得是新帝体贴,反而心中暗记:今上极爱洁。

殷夜熹交待完这些,就暂时同段景时分开,去了另一处。

方才她就与豆欢喜说好了,要准备两个浴桶,分别放在两个不相邻的地方——她要和段皇后分开沐浴。

豆欢喜虽然不懂,但是也没多问:今上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徒弟隗吉莲有些摸不着头脑,私下问她:“师父,圣上何意?”她本来以为今上是想搞个情意绵绵的鸳鸯浴什么的,谁曾想竟然是分开的?

豆欢喜唇皮不动地同她说话:“照办就是,废什么话!主子的心思也是妳能揣度的?”

隗吉莲赔笑着打自己手心:“师父教训得是!是徒弟蠢笨了!”

豆欢喜眼尾往身后瞄了瞄,压低声音道:“这位是个好性儿的,只要妳照着她的规矩办事,亏待不了妳!”

隗吉莲连声应是,暗自琢磨着,今上还在东宫之时,外面常有贤名,不近男色,不拘用人,身边常有因为容貌有损而戴面具的护卫,当时还是皇储的新帝也没嫌弃,照样重用她们。

她身体虽然病弱,却文武双全,初次披挂上阵就得胜而归,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德才兼倍的女娘。

而宫中的消息又与宫外不同。

往常听东宫的小伙伴说,今上喜怒无常,要求极高,一个不顺意就责打下人,且都打在常人看不见的地方。比如用针扎腋窝,膝窝等处,特别刁钻,让人痛不欲生,面上又看不出好歹,东宫的婢子们苦不堪言。

从前隗吉莲觉得空xue来风,未必无因,说不定青宫当时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善之人。

没见从前东宫最得脸的两个大宫婢茉心和萃心都因身故销了档?

对外说是病亡,知情人哪个不知是她们做错事自裁了?活人会说谎,尸体不会。那二位的尸体还是宫婢们处理的呢!

宫里打死下人的情况自古常有,总是不多——都打死了,谁来伺候主子呢?

隗吉莲被豆欢喜挑为徒弟时心下还忐忑,这段时间她战战兢兢,日日夜夜都警醒着,睡觉都恨不得睁着一只眼睛,就担心哪件事情没做好,生怕步了两位心字前辈的后尘。

如今看来,圣上的要求虽听着有些怪,倒也不是不能做到的,只是麻烦一些。且今上继位以来,宫中没见非常理减员,反倒放出去不少,非常恩德了。

可见流言可畏,传闻不可尽信呐。

宫中人多物资也不缺,晚上要两处沐浴,固然忙碌,也妥帖不乱地办下来了。

时间晚了,殷夜熹没洗头,只拆掉假髻,让宫婢们拿热帕子仔细擦过青丝,尽可能揩去今日因抿发抹上的刨花水。

好在今日是大日子,她的发型多用假髻塑型,刨花水只抹在真发面上一层,多拭几次也能将就。

她换了身柔软舒适的常服,回到寝殿,段景时已经在了。

四目相对,新晋妻夫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