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天(1 / 2)

宾天

往常从内室里听到的,不是孩童不宜的声响,就是无边的寂静。

初始是因为真太女身体不好,要大家保持安静,后来是因为真太女已经习惯了这份安静,已经无法接受任何程度的喧闹。

也不是说安静就不好,只是当安静里透着分压抑,就令人甚为不适。

殷夜熹知道,皇帝下那样的命令,主要是针对她。

只有她,生得和真太女一般无二,也唯有她,有可能混淆视听。

束阿英的脸已经毁了,项小玉的胳膊断了,小石头身量未足,只有她,哪哪都是完好的,最容易出问题的除了她没有别人。

她原本的计划就是想办法找一个只有她和真太女相处的时候,替身换太女,可惜的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如今,机会来了。

她像真太女,又何妨不能看作是真太女像她?

昨晚被皇帝召见的时候,说的问题除了处置掉任雅书腹中可能会有的孩子,就是除掉替身们了。

她看着换上她衣服的真太女,幻想着若是皇帝知道被除掉的替身才是她的亲生女儿,不知心该有多疼。

殷夜熹的眼睛深遂,这么盯着真太女看的时候,有几分渗人。

特别是当她穿着华服,通身皇储的气派,而真太女却被草草换上了替身穿的料子次等的便服,那种倒错的荒诞感让真太女浑身汗毛倒竖。

她再自大也猜到这些替身们是想做什么了。

真太女的嘴被堵着,只能发出唔唔的喉音,她拼命摇头,不顾断臂的疼痛,拼尽全力蠕动着身体往后退。

束阿英一把薅住她的头发,把人拖了回来,顿住动作,看向殷夜熹。

她自知脑子不够用,而殷夜熹,已经用行动证明了她在她们之间的主导地位。

殷夜熹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地响起:“昨晚我替妳见了皇帝,妳的皇帝老妈让妳杀死我们替身院的所有人。”

卸磨杀驴。皇家的常用招术。

很粗暴,却很有用。

只要把替身院的知情人都杀光,这世上“皇太女殷烨曾用过无数替身”维护自身形象的事,就没有人会知道了。

“茉心交待的口供,也再次确认了这个消息。”

殷夜熹的声音不高,语气甚至不疾厉,可以说是很柔缓的,真太女的身体却开始颤抖。

“妳总说我等是蝼蚁,是低妳一等的贱民。可是太女殿下,蝼蚁也想要活着啊!”

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殷夜熹穿越前曾在其她书籍里读到,黎庶生得有几分像贵人,不是荣耀,而是灾祸。

当时她没有太深的感触,现在她有了切身体会。

灭顶之灾。

她站直身体,轻轻理了理因下蹲而微有些褶皱的外裳,猛地拔出皇太女的佩剑,作势在真太女身上比了比,然后停住,似有几分苦恼地微偏了偏头。

十来年了,她穿越到这阶级分明的古代社会十余年了,自认为见识过死人,也深刻体会到了上位者对下位者毫无人性的迫害。但当她自己拿起利器,还是无法毫不犹豫地下手。

依着殷夜熹原先的思维方式,真太女和茉心萃心这些手上有过人命,做过不可饶恕的脏事的“犯罪嫌疑人”,若要被处死或是接受刑罚,是要经过人民公审的。当众宣读她们的罪名,用公正收割她们的生命,让世人都知道她们的行为是错的,是有罪的,是需要付出法律的代价的。

不过她也知道这样的想法太过天真且无用。

别说目前没有这个条件了,便是有操作的可能,她也不会选择这么干。

老百姓还没有这种概念,步子迈太大是违背时代发展规律的。

殷夜熹的迟疑落到束阿英眼里,她上前一步,手心向上伸出手掌,示意对方把剑交给她。

“我来吧。”

她已经是个不能站到人前的人了,何必让对方也手染鲜血?

殷夜熹没有第一时间同意,只是问她:“妳确定吗?妳……不害怕?这和战场杀敌不一样。”

束阿英凝然:“我来。”

战场杀敌是为了保家卫国。而诛杀殷烨,是为了报仇雪恨。

二者有些不同,但都是除邪惩恶,她没有半分心理负担。

殷夜熹郑重地将佩剑交给束阿英。

束阿英先被这把极名贵,工艺精湛的剑吸引了注意力。

她一寸寸地欣赏过,嘴里轻喃:“剑为百兵之君,故常有君子剑的说法。这样好剑,凭妳也配!”

话音方落,殷夜熹只觉得眼前光华一闪,她连忙擡手捂住小石头的眼睛,将人往怀中带了带。

寒光湛湛的剑尖就送入了真太女心间。

束阿英用方才撕破的衣服碎片团成一团,捂住伤处将剑拔.出,碎衣吸收了大部分本该喷出的滚烫血液,很快浸透了,顺着真太女身上的便服四下渗开。

束阿英在她身上擦拭掉剑尖沾上的血液,剑尖朝下,向殷夜熹抱拳行礼。

“殿下,替身‘丁西’已死。”

殷夜熹缓缓放开捂住小石头眼睛的手,不让她往尸体处多看。

“小石头要还乡,妳呢?妳要什么?”

束阿英还剑入鞘,双手奉上:“英别无所求,愿为殿下暗卫。”

她脸已经毁了,又是前替身的身份,无论为着什么也好,都不能摆到明面上,但可以做一把见不得光的刀。

殷夜熹却道:“宝剑赠英雌。此剑予妳。妳这样的功夫和心性,留在宫中可惜了。”

在束阿英逐渐奇异的目光里,殷夜熹的声音带给人安宁的镇定:“给妳一个出身,保国安宁可好?”

她看得出来,束阿英身体里流着边地军人的血。在北地出征时束阿英飞扬的神采,是她入宫以来看到的最容光焕发的模样。

束阿英当场跪了下来,低下了一直昂着的头颅:“愿为殿下效力!”

从吾身后的门扉终于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