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什么?”
暗卫话音刚落,盛怀宁急急地问出声。
“先过去看看。”
谢离蹙眉片刻,当机立断地道。
两个人匆匆地赶往长街,刑部之内,早站了一群密密麻麻的人,盛怀宁瞥过去一眼,有傅泽安,有江将军,有周参领,甚至还有……谢知。
三皇子怎么会在这?
瞧见这一群人面色凝重的样子,盛怀宁心陡然沉了下来。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谢离方走过去,众人齐齐俯身一礼。
“起吧。”
谢离走到傅泽安身旁,看了一眼堂前的样子,问。
“发生什么了?”
傅泽安神色凝重地开口。
“方才江二公子用毒将侍读学士的下人杀了,三皇子,周参领,顾颐,还有……我,都看见了。”
什么?
盛怀宁错愕地擡起头。
“不可能。”
她下意识地反驳。
“这么多人亲眼所见,如何能有假。”
傅泽安还没来得及说话,谢知忽然瞥过来一眼,讽刺开口。
“盛小姐,偏袒江二也得有个限度,律法之下……”
“律法没有教会三皇子未曾定证之前不可随意污蔑他人吗?”
盛怀宁冷声打断他的话,反问道。
谢知被她一句话说的一梗,一甩衣袖。
“真是嘴硬。
今日我和周家人,还有傅大人都是见到了江二亲自动手杀人,定罪还不是迟早的事。”
“三弟。”
见谢知要咄咄逼人,谢离微微蹙眉,喊了一声。
盛怀宁闻言身子一颤,纵然心中再慌张,她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傅大人,当时的情况……”
“今日三皇子来这寻我顾颐,逢上周参领想来此过问些情况,我便带了三皇子和周参领一同过去,进去牢房的时候,便看见门外守着的侍卫都不在了。
而再往里面走,看见江二公子和周渚的牢房门都开着,周渚的嘴角还沾了些白色的药末,正躺在地上抽搐,而江二公子站在他身边,手上拿着一把匕首,还放着一个瓷瓶。”
傅泽安言简意赅把当时的情况说明。
“门外的侍卫为何会都不在,若江敛有这样的本事能把牢房的锁链打开,为何不早早这样打开了锁离开牢房,偏还要被困在刑部待着?”
傅泽安话刚落,盛怀宁就抓着了这其中的错漏,反问道。
“还能为何?
逃离了刑部一时逃不了一世,但趁着众人不防备的时候杀了证人,可就能多少洗清些身上的嫌疑了。”
谢知冷笑道。
向来他是极盼望江家落没的,此时见了这情况自然忍不住要上前火上浇油。
“证人?周渚算哪门子的证人?当时屋内可只有他们两个。”
“周渚还不算证人吗?江二公子撒谎自己出去见了江府的下人,却被周渚揭穿他实则没出去,这样一来江二公子杀了侍读学士的事瞒不住,铁证如山,江二公子要是把这个人证杀了,死无对证,那当日翰林院情况如何,还不是由着江二公子一张嘴随意说……”
“谢知,你空口无凭也敢乱说?”
盛怀宁听着谢知污蔑江敛的为人,顿时心中涌起一阵怒意,她死死地盯着谢知,扬声锐利地打断他的话。
“我可是亲眼所见,如何能是空口无凭……”
“好了。”
谢离蹙眉凉声喊了一句,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江二呢?”
谢离回头看了一眼傅泽安。
“带上来。”
傅泽安喊了一声,两个侍卫押着江敛走了上来。
见得江敛一身雪白的衣裳上也染了几分脏污,几日没见更是多了些狼狈和沧桑,他面色煞白,走过来时风带起些凉意,他的手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
“二哥。”
盛怀宁下意识要往前扶他。
“盛小姐。”
傅泽安开口叫他。
“如今江二公子身上染了病,盛小姐还是离得远些好。”
病?
“什么病?”
盛怀宁神色一厉,看过一旁的顾颐问道。
“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在牢中那样阴暗潮湿的地方待着,吹了风着凉,伤口又扯开,反反复复地感染,昨日就起了高热。”
所以今日顾颐就出了宫来给江敛诊治,谢知急着叫顾颐去给楚瑜看诊,所以跟着一同来了狱里,连着周参领跟在身后,几人一进牢房,就看见了这一副样子。
傅泽安面色也有些复杂,如今江敛手中拿着红障,周渚死在他们面前,无论如何是不能轻易揭过去的,他们之前费尽心思的隐瞒,到了今天只怕也是……
盛怀宁看过去,见两个侍卫一松手,江敛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她心中一急,忙走过去扶了他。
不对劲,江敛的身子骨不差,就算是染了高热伤口裂开,也断断不会如此虚弱。
“二哥。”
她轻轻喊了一声,江敛擡起头对上她的视线,仍不忘安抚她。
“莫怕,宁宁。”
“是怎么回事……”盛怀宁眼眶一红。
江敛疲惫地阖了眼。
“他要杀我。”
“昨日我突然染了风寒,昏昏沉沉地晕着,到了今日早时,我实在有些撑不住,便着人去给傅大人递信,还没等下人回来,就忽然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就看见牢房的门都开着,周渚站在我面前,拿了一把匕首正要往我胸口刺。”
江敛身上没几分力气,钳制不住他,被他差点得手,只能反握了他手中的刀,想以此逼退周渚。
谁料还没来得及行动,那刀尖只对过去,周渚忽然握住他的手后退了几步,嘴角泛出些白沫,抽搐着倒了下去。
而后,傅泽安等人就进来了。
“漏洞百出。”
盛怀宁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参领已经忍不住开口。
“江二公子可是前些天刚从战场上回来的,难道一个小小的风寒,能让你这么扛不住?
而除了江二公子,谁又和我们周家有仇,要恨到这般程度去杀一个下人?下了毒不成还要拿匕首杀人。”
周参领说着,眼眶已经红了。
“我周家和江家之前的一些隔阂,已经算过去了那么多年了,我儿更是兢兢业业,只在翰林院做个五品官,也从无什么大的野心,江二公子年轻有为,何须记恨我儿,甚至恨不能要杀了他……”
他句句指责,盛怀宁忍不住蹙眉。
“如今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是江二公子杀的人,参领大人未免太武断了。”
“他手中都拿着毒药和匕首被傅大人看到了,如何能有假?
我今日就要写了折子去御书房外跪着,定要要皇上下令开堂审问江二公子,给我们周家一个公道。”
话落,周参领一甩衣袖离开。
周参领一走,谢知也懒得在这待着,起身要拽了顾颐离开。
“顾太医留步。”
盛怀宁起身喊住了他。
“烦请为我二哥诊脉。”
谢知欲要说话,却见顾颐停下步子,回过头去。
“可有……什么不对?”
“中了毒。”
顾颐搭上他的脉搏,须臾沉着脸色说了一句。
果然。
盛怀宁心中的猜测落定。
“什么毒?”
“不是什么厉害的毒,但也能让江二公子虚弱几天,他本就因为风寒入体而身子骨弱,这毒让他身体更差,所以今日早时才会晕了过去。”
是幕后之人下的毒。
他给江敛下了毒,让江敛身体虚弱,如此一来江敛钳制不住周渚,必定会和周渚有推搡,他夺了周渚手中的刀,周渚恰好毒发死在地上。
又恰好在此时傅泽安他们来了,红障被周渚放在江敛手边,这样一来傅泽安和周家人看到了这场面,无论如何都不能瞒下去了。
可周家人为什么就这么巧偏生要今天来?恰好撞见了这场面,到底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今日闹这么一场,周渚死了,抓不到幕后的人,一旦查出来当时侍读学士身上的毒也是红障,江敛就是蓄意杀害同僚,又心虚下手毒害人证,这罪名就要死死钉在江敛头上不能翻身了。
盛怀宁心中生出几分慌乱。
“错了。”
顾颐叹了口气,似乎是猜到盛怀宁心中所想,道。
“侍读学士死的第二日,皇上就派了太医院院首章太医来看过了,早就知道侍读学士是死于红障。”
言下之意,只等今日江敛手中拿着红障毒害周渚的消息传出去后,只怕皇上就要真下论断,确定江敛就是凶手了。
一则红障在他手中,二则他杀了周渚,是最解释不清楚的事。
盛怀宁一踉跄。
从江敛染风寒中毒开始,到下毒诬陷给江敛,周家人和傅泽安恰好出现在门前看到这一幕,接着周家上书,皇上必定会让傅泽安开始审此案,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如何找得到凶手,而周渚死了,江敛身上有红障,众人皆知,最糟的结果,就是直接……给江敛定罪。
一环扣一环,密密麻麻,偏生她今天又追着贺东离开了京城。
“盛小姐,江将军,还需做好准备,只怕今日……”
只怕今日周家上书,这么多人看见的情况下,皇上明日就会要开堂审讯。
这案子已经拖了几日,江敛不松口承认自己杀人,周渚又口口声声说江敛在撒谎,周家早有不满,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江敛杀了唯一的人证,手上又拿着毒害过两人的毒药,如何还能洗清?
果不其然,如傅泽安所说,这日过了晚间,皇上就下了命,要在第二日辰时后,于刑部审讯此次翰林院红障案。
得了消息的时候,盛怀宁正在江府,江夫人听了消息就晕了过去,江将军亦是神色凝重,强忍着悲痛。
此次江家必然是被算计了,可笑到了要开堂审讯的前一天,他们还不知道幕后人到底是谁。
“是谁呢……”
盛怀宁知道越是临到关头越不能轻易失去冷静,她脑中飞快地转着,只觉有什么一闪而过,而她却始终抓不住。
她好像已经窥见了这案子的真相,却始终隔着一层朦胧的纱让她摸不着真凶。
她下意识地觉得,幕后人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甚至很有可能出现过。
“周渚……”
死了的周渚。
盛怀宁阖上眼,脑中一遍遍闪现这些天遇见过的人。
魏谆,周参领,四王,谢晗,周家二小姐……
“西边的人市是谁管着?”
她乍然睁开眼,一双眼含了些血丝,她攥着衣袖,急急地问。
她忘了暗卫此时不在她身边,片刻之后,是江将军道。
“西边的人市,是四王在管着。”
“四王……”
脑中的弦骤然崩开,她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江将军在身后急急问她去哪。
“人市。”
盛怀宁落下一句话。
一刻钟后,盛怀宁站在已经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凉风吹着她有些昏沉的脑子,她带着帷帽大步进了里面。
这是当时周家人买到周渚的那个地方。
里面的掌事把她迎了进去,极热情地问她。
“这位小姐,要买些什么人啊。”
盛怀宁压低声音递过去一锭银子。
“我问个人。”
她出手大方,掌事当即眼前一亮,对她更热情了。
“您想问谁?”
“周渚。”
周渚?
掌事隐隐约约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但又的确想不起来是谁,他当即喊了下人去拿册子过来。
“这个人啊……说起来有点好命。”
掌事故弄玄虚地啧啧称奇。
“这个人是月前送过来的,送过来的第二日,就被周家买走了。”
一个月前送来就被买走?
盛怀宁眼神一凝。
“是什么人把他送过来的?”
向来西边人市虽然是皇室管着,但是也少见皇家的人来过,不过是走个明面的功夫,底下都有盘综复杂的分支。
“这……”
掌事听罢略有犹豫。
盛怀宁不想和他磨时间,当即又递出去一锭银子。
“有什么不能说的?”
“没有,没有。”
掌事当即摇头,接了银子凑到盛怀宁耳边说。
“是咱们王府的侍卫长送来的,还特意交代了要看好他,说这人不怎么安分。”
王府的侍卫长送来了周渚,第二天周家就把人买走。
而提出要来人市买人的是周家二小姐,周家二小姐和……谢晗走得近。
盛怀宁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紧紧攥着衣袖,眼神变了又变。
周渚是王府的人,真正和周家二小姐走得近的不是魏温然,而是四王府郡主谢晗,魏温然只是迷惑她的幌子。
是谢晗从中撺掇周家二小姐,回去将周渚买来安排在侍读学士身边。
她蓦然松了手中的银子,没管掌事在身后的喊声,匆匆走出了院子。
她一路运着轻功走过长街,迎面撞上了谢离。
“去哪?”
谢离眼疾手快地拦住她。
“西郊别院,我想我知道贺东藏在哪了。”
贺东?
谢离眼神微变。
“我和你一起去。”
盛怀宁也没废话,二人很快一路朝着西边而去。
夜间的凉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盛怀宁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之前暗卫查周渚去西郊别院,她那时候怀疑魏家,下意识地以为周渚是去找魏谆的。
可西郊别院不止有魏谆的,还有……还有四王的。
如果周渚是在那和四王会面的,那十之八九,被她翻了天也找不到的贺东,也在别院。
二人运着轻功,不过一刻钟时间就到了西郊。
西郊别院三院挨着,盛怀宁毫不犹豫地擡脚踹开了中间的那处。
“魏家的别院不是这个……”
“不找魏家。”
盛怀宁打断谢离的话,入了院子,一眼瞧见在树上的人影。
她毫不犹豫抽了手中的软剑飞身而起,剑锋凌厉,带着强劲的掌风直直逼近过去,贺东正在树上喝酒,听见这喧嚣声,转头一看,看见这迎面而来的危险。
他反应极快地扔了酒坛子,拔出手中的剑和对方打在一起。
但盛怀宁步步紧逼招式凌厉,贺东没一会就节节败退,被盛怀宁一掌拍中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