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服坠落在地,激起细微浅薄的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犹如一束束的金色粉末,缥缈而难以捉摸。
而宋君辞置身于这抹金色之中,兀自踏出了殿门。
外头的风扬起他如墨的青丝,鼓动起他并就单薄的里衣,尤显得他身姿削瘦,弱不禁风。
可这样瘦弱的人儿,却身姿挺拔如松柏,把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平稳轻松。
卫澜霆一行使了不少钱银,打通了关系,十分顺利地出了清江的都城。
这离了都城,便不再是江鸿的地盘,他们安全了。
王后靠坐在车窗边,擡手掀起马车车窗上的锦帘,望着外头不断倒退远去的都城与景致,满目苍凉。
王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唏嘘道:
“没曾想过,我这辈子还能离开那个如鸟笼一般囚禁了我半生的王宫,更不曾想过居然还有离开清江的一日。”
江无虞伸手拍了拍王后略显粗糙的手背。
王后不同于锦衣玉食的徐丽珠,有时还要自己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粗活,手自然也就疏于保养,不似年轻时那般的柔嫩雪白。
“母亲,您离开了那个困了您大半辈子的地方,应该高兴才是啊。”
江无虞也改了口,不再称呼谢雪容为“母后”。
谢雪容重重地点了点头,“是,母亲高兴着呢。”
谢雪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江无虞分明看到母亲红了眼眶,不再如年轻时那般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莹莹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
也是,母亲曾是高门贵族,若不是真心喜欢江鸿,那时谁都不能勉强她嫁。
那个时候的江鸿并不是继承王位的热门人选,因为他非嫡非长,也不受先王宠爱。
都是因为母亲的家族鼎力扶持,江鸿才有了如今一国之主的风光无限。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已经变了心的人,变了就是变了,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再不复往昔,江无虞明白这一点,谢雪容更是心知肚明。
可是难受,终归是免不了的。
不是为了薄情寡义的江鸿,也不是舍不得曾经生活过几十年的王宫。
仅仅只是因为年少时自己曾真心实意喜欢过的一个人,不为权势、不为地位、不为荣华,也没有权衡利弊,只为喜欢。
那段自己曾真正动心动情的时光,即便如今落了灰蒙了尘,再不复昔日光彩。
可切身经历过的人,永不会忘它曾经是多么的妙不可言。
那段记忆连带着那段记忆中的人,都仿佛带着光,历久弥新,熠熠生辉。
“母亲,你心里还念着江鸿吗?”
江无虞见谢雪容垂着眼帘神情恹恹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心疼,小心翼翼地问道。
能遇上宠他护他的卫澜霆,是他这一生不可多得的幸运。
然而他的母后却不似他这般幸运,遇人不淑,所爱非良人。
“不念了,有什么好念的?”
谢雪容长睫微颤,摇了摇头,勉强勾起一抹笑容,笑容里还酝酿着些许淡淡的苦味。
“如今再看江鸿庸碌无为,根本不值得我欢喜。
我耿耿于怀的,是少年时自己眼中的少年郎,是自己的欢喜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身,以为他处处都好。
其实,是我昏了头脑,连带着眼睛也瞎了。”
江无虞听了更是不由得心疼,将胳膊搭在谢雪容的肩上,亲昵地将脑袋靠在谢雪容的身上,撒着娇。
“母亲不必再伤怀忧思了,往后有我呢。无虞会加倍对母亲好的,把母亲这些年来吃的苦都甜回去。”
“好,母亲听你的。”
谢雪容擡手刮了刮江无虞小巧挺拔的琼鼻,十分宠溺,言笑晏晏地回望着江无虞。
卫澜霆坐在对面,望着母子俩和乐融融的一幕,也不自觉地勾了勾菲薄的唇角。
可看得久了,不由得触景生情联想起自己的母后来。
若是母后还在,他大抵也可以嬉皮笑脸地向母后撒娇耍泼吧?
卫澜霆本就漆黑的眼眸多了几丝莹光,眼中划过转瞬即逝的眷念与依赖。
但很快,眼中的想念又转变成了冰冷的狠厉。
宽大衣袖下藏着的双手也紧紧攥住膝上的衣袍,牵扯出数不尽的褶皱。
他一定要用害死母后的罪魁祸首的鲜血,祭奠告慰母后的在天之灵!
将人送到了离军的地盘,没有事情做的卫砚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江无虞领着谢雪容下去歇息,卫澜霆则发现了卫砚的不对劲。
卫澜霆剑眉挑眉,问卫砚:“你怎么失魂落魄的?见了宋君辞一面,连心带魂都落他那儿了?”
“爷,您就别打趣属下了。”卫砚苦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