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
赶回病房时,司玄还没有醒来,今天做过例行检查,他的身体恢复状况很好。
梵音从外面客厅拿过绣了三分之二的刺绣,继续绣着。上次扔了他的手帕,她本想直接买一款还给他,但他因为她受了伤,梵音也不想太过敷衍。
她的手工是从前跟着山下跛脚婆婆学的,陆陆续续学过几个月。婆婆手艺好,就是腿脚不便,又是一个人在山脚生活,没个一儿半女的。
师父偶尔会给她送点鱼菜,梵音也会跟着一起去。
师父遇到她之前过得随性肆意,许多衣服都破了口也不讲究,梵音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想着学点手工活,起码能帮他补补衣服。一开始练的时候那是真的丑得没眼看,歪歪扭扭好像虫爬,后来一点点练会的。
每年岁首或上元前,梵音总会抽出空档,给师父亲手绣点东西。如今是没机会送到师父手上了,不过送司玄也可以。
她绣的是一支梅。
严寒之中,梅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
傲然出众,清逸独立。
她觉得还挺有意义的,而且如果进度快的话,今天就可以收尾了。
“梵音姐。”舒泠是浑浑噩噩跟着她回的和希医院,现在才反应过来最重要的事情,她走到梵音面前,一言不合跪下,“我求你,救救焱翮。”
她不知道自己沉睡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焱翮引爆了自己的灵体,如今真神们也因为不明原因陨落,世间灵气溃败死散。她有幸因焱翮而重获新生,他有幸获得了转世,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死。
没跟着前往的尹红悦和顾莲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的一脸茫然,看着她突然下跪,跟着吓了一跳。
顾莲茹赶紧过去,想搀她起来:“怎么了小泠,出什么事了?”
舒泠倔强躲开她的手,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依旧执着的说:“梵音姐,求你,救救贺衍。”
梵音本面对着床,此刻身体微微挪动偏向了她这边,手中动作不受影响,只擡了下眼:“救他,于我而言有何好处?”
梵音从不是大善人,看到谁濒死都会出手相助。
舒泠没有钱,仔细想想也没什么能给她的东西,手指攥着裙摆,心中无力感更甚:“我……”
片刻,她想到:“我可以给你我的妖丹。”
妖修五百年结丹,极其珍贵,汇聚着体内所有的能量。
梵音哂笑:“我要你妖丹作甚?”
她又不是邪修,也不练什么特殊功法,妖丹于她而言没有任何用处。
旁边顾莲茹欲言又止的蹙起了眉。
看着舒泠说不出话来,梵音这才重新放下手中刺绣,心平气和的看向她:“他如今什么模样你也见过了,能活多少时日都不好说,就算我出手解除禁制,你以为那已经跑到贺桁身体的灵还能自己回来吗?”
“再者,就算还未融合的那一小部分能回来。那那些已经融合,甚至已经被消耗一空的灵呢?他缺失的命数又由谁来替他补?”
舒泠咬唇:“我。”
梵音的话一顿。
舒泠深吸了一口气,上半身稍微直了直:“他给了我两次生命,这是我欠他的。”
梵音不由得感到荒谬的好笑:“你替他补?补齐了他,耗空了自己是吗?”
他们俩在这儿玩换命的游戏呢?
舒泠决绝:“我愿意,死也无所谓。”
梵音眯了眯眼,转了回去,拿起刺绣的最后一部分接着绣,嘴里冷冷淡淡:“起来吧,寻个能替你换命的人,跪给他看。”
在她这儿,没这种路子。
舒泠倔强不肯起来,顾莲茹却看不下去了,示意尹红悦两个人硬生生把她拉起来:“小泠先起来,别犯糊涂。”
刚那一刻舒泠猛地跪下来时,顾莲茹还莫名其妙,但是越听越不对劲。
怎么出去追男人一段时间,回来就要为男人献命去了?
饶是再听不习惯梵音讲话的刺耳,顾莲茹这次却还是站在了她这边:“小泠,你没经历过与人谈感情,不要因为男人的一两句许诺就轻易沦陷了。你要清楚,他不是以前那个对你好的人了。”
“他是!”舒泠猛地反驳顾莲茹的话,“他还是原来的他!”
顾莲茹头疼不已。
现在的社会新闻很多都有父母对女儿控制欲太强,导致女儿进入社会就被男人的蝇头小利哄得团团转,还要跟家里决裂,完全听不进去劝,多年后才感到后悔。
她之前没有儿女,体会不到新闻里父母的心情,这一刻却有了点代入感。
舒泠现在的样子,跟那些新闻里吵吵嚷嚷要嫁给小混混的叛逆女儿有什么区别?
人家还没对她多好呢,她就开始掏心掏肺给对方送钱了。更何况舒泠这想送的还不是钱,是命。
舒泠见梵音不为所动,攥了攥拳,深吸了一口气,快速起身冲出了病房。
顾莲茹看着她,又看了眼带着满身情绪离开病房的舒泠,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追上去。
“不放心就跟上去看看吧。”旁边传来淡漠的女声。
顾莲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出了病房。
尹红悦没去,她迟疑着开口:“小音……”
梵音抽空分了她一个眼神:“怎么?你也觉得我该答应她,纵着她用自己的命换那男人的命?”
“不是。”尹红悦摇头,走到她身边,“我只是觉得,你可以稍微婉转些。明明是好意,小泠儿带着情绪听这话,难免误会。”
“委婉不来。什么话都绕着弯说,麻烦也累,我没那个耐心。”梵音扯了扯唇,“况且,误会便误会罢,我又不在意。”
真不在意么?
那刚刚为什么又停了下刺绣的动作,也下意识想要起身?脚都动了个方向,又闷不吭声的挪了回去。
尹红悦无奈轻叹。
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啊。
司玄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那是一个很奇怪,几近虚无的梦。梦中只有耳边猎猎作响的风,伴随着不明生物的咆哮嘶吼声,而他站在空洞的深灰色地界,伸手什么也触碰不到。
他从小到大做过的梦屈指可数,也没什么具体内容,醒来转眼就会轻易忘掉,再怎么想都没法儿再想起来。
可那个梦里,他好像又感受到了点什么,与从前的梦不同。
耳边除了风声和嘶吼,还有一道模糊不清,如同老式磁带卡碟时的磕绊声,听不出男女,似在喃喃自语,反复的问着为什么。
司玄没听懂什么为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非常清晰,可浑身却十分无力,乃至于他努力挣扎了半天,也没能清醒过来。
周围的风声不知何时变成了一阵一阵的轻风,嘶吼也成了小猫绵软的喵喵声。
一只指尖抵在了他心上,顺滑的长发垂落在他颈边,挠痒痒似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带着无限缱绻的娇媚调调,甜腻得让他不适:“司部长,把你的心给我,好不好?”
司玄一瞬间变得凌厉:“谁在说话?”
“你怎么这么凶?”女声柔软又委屈,指尖在他心上戳了戳,偏身,在他耳边吐息,“我你都不认识了吗?我是梵音呀……”
耳蜗传来痒意,他却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已经恢复,尽管看不清,却习惯性朝着声音的方向袭去。手掐住了对方躲避不及的脖子,司玄用力一折,毫不留情的甩开:“滚。”
滔天怨气冲起,鬼魅似的萦绕在他身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你不是她。”他冷声轻蔑到,“你不配。”
话音落下的瞬间,轻风再度卷为狂风,却没能撑上几秒,陡然全部褪去。
身上的束缚感彻底松开,司玄悠然转醒。入眼是洁白的天花板,呼吸间充斥着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阳光倾泻进来,烘烤着被子留下一阵暖意。
“你醒了?”淡淡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他立刻条件反射的凌厉扫去,待接触到那双还算柔和的双眼时,身上的凌厉才慢慢褪去。
司玄迟疑:“你怎么会在这里?”
“显而易见?”梵音挑了下眉,“照看一个,鲁莽挡在我身前的傻子。”
司玄被她的话逗笑,若有所思:“你就这样评价你的救命恩人啊?”
梵音按了床头呼叫器,告诉护士他已经醒过来,等他们再给他安排个检查。先问:“要起来点吗?”
司玄点头:“谢谢。”
梵音从病床抽屉找到调节角度的遥控,选了个三十度,病床床头缓缓折起,她才回答了他刚才的话:“如果你不挡在我前面,我想我们现在都平安无事。”
想到爆发的能量,她又补了一句:“至少不会出现有人在病床上昏迷好几天的情况。”
司玄嘴角无奈的笑意一顿:“昏迷好几天?我睡了多久?”
梵音看了眼日期:“五天。”
她的刺绣刚好绣完了。
司玄皱了皱眉,显然也是没想到后遗症如此严重:“这段时间没发生什么事吧?”
“你希望能发生什么?”她反问了句,又稍微安抚了一下,“调查部的事情目前大多都是嘉瑜在管理,祁旗替她做副手,不算太乱。不过,你要是再不醒来,祁旗会很幽怨。”
梵音想到昨天打视频时祁旗幽怨的小眼神和话,替他复述:“他说,要是再让他处理这些,他的怨气就要比厉鬼还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