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时间回到数个小时之前。
两位皇帝陛下仍在勤勤恳恳地伏案办公，在联合办公模式下，站在他们身后的秘书们似乎也显得多余了起来。
灰发书记官与金发辅佐官老老实实地充当着背景板，不着痕迹地用眼神交流，探讨同时侍奉两位难搞君主的心得，试图摸索出一套命脉行宫秘书官的生存守则。
“嗡嗡！”
这时西加捧在身前的书本状智脑忽然震动，灰发书记官低头看去，眼中划过一抹暗色，随后上前一步，弯腰在银发君主身侧低声禀报。
“陛下，克莱恩传回消息，温雅殿下仍在研究所内，正在等待新品种的成熟，想在第一时间献给您。”
落在工作屏上的笔一顿，银发君主轻轻笑了一声，漂亮的翡翠绿瞳孔内露出满意的神色，显然这个消息让他的心情很愉快。
西加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等待命令，却听到自家陛下有些感兴趣的声音响起：“克莱恩怎么想起给你传消息了？这可真难得。”
灰发书记官的眼中泛起不易察觉的冷意。
自不久前两人间爆发冲突以后，克莱恩被流放至第三星链，监管权被交予他的手中，但这条被银发君主亲自驯养的恶犬行事依旧肆无忌惮，从来不曾向自己名义上的监管者汇报情况，始终在孜孜不倦地骚扰着自己尊贵的主人。
西加对克莱恩的监控与管制从未停止，但是通常情况下，他与陛下一样懒得理会那条疯狗。
他知道这条桀骜不驯的恶犬会很听话。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克莱恩与他是一样的。
如果是眼前这个银发君主的希望，他们什么都可以接受。
所以西加也更厌恶那条总是给陛下添麻烦的疯狗。
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汇报：“克莱恩向我请示，询问他是否能得到您亲手惩戒的恩赐，因为每晚被锁在床上很无聊。”
银发君主无言片刻，目光重新落回笔下的文件：“……你自己看着办。”
西加恭敬应是，退回原本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将对克莱恩的管制调整到最高级别。
他看向监控影像。
原本倚靠在床头看书的克莱恩手中蓦地一松，在刹那间被强烈的生物电流击中，剧痛让他的神情微微扭曲，但黑发男人却没有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
被重重镣铐禁锢的恶犬只是神情阴冷地向监控望来，准确至极地对上西加的目光，毫无顾忌地释放出杀意。
在不断加强的电流下，克莱恩却毫无反应，反而低声笑起来，明明是被施以惩戒的受刑者，脸上的神色却傲慢又冷淡，漠然一片的眼底盈满了嘲讽。
他注视着监控，张口无声说了一句话。
“凭你也想掌控我？”
西加从唇语中读出这句话，眼中划过一抹厌恶和忌惮，心底的杀意更甚。
黑发希诺，皇帝的恶犬。
疯狂、危险、肆无忌惮，随时都会失控。
他决不能放任这条恶犬围绕在陛下身边打转！
灰发的书记官将心底升腾的杀意掩下，若无其事地关闭监控，断开数据记录，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般，神情平静地侍立在自家君主身后。
片刻后，平静的神情在皇帝陛下们的相处中逐渐崩裂。
两位皇帝陛下正凑在一起研究第二遗址世界的地图。
室内灯光被调暗，一座缓缓旋转的立体地图出现在办公厅内，呈现出整个第二遗址世界的格局。
地图上仍有着大片的空白未被填补。
不断有文件和报告自两位君主的工作屏落入地图两侧，影像与数据被调出，密密麻麻布满了几乎整个房间。
林迩与李重烨打算亲自绘制这份地图。
“坐标报给我，这里要调整空间节点。”
“第二环道亡灵异种的特征报告在我那里，你把数据调出来，我标上去。”
“……李重烨，你影像图都能认错吗？这是三区的影像！我要的是四区！四区！”
……
……γ
因为太过笨手笨脚，在第一时间被赶去角落罚站的两位秘书官屏息凝视，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银发绿眸的外域之王是绘制地图的主力，这位陛下正一脸不耐烦地指挥着黑发的帝国皇帝，那姿态可谓是颐指气使，毫不客气，几乎将另一位陛下当成了自己的部下任意使唤，嘲讽与斥责更是张口就来，丝毫不顾及对方的脸面。
而受到这般对待的帝国皇帝，却竟然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
西加看着神色不变，近乎迁就地任劳任怨打下手的帝国皇帝，顿时朝自家陛下投去了敬畏和倾服的目光。
再看看站在他对面角落的银联邦辅佐官……金发青年神情放空，一脸惨淡，看上去一副无法接受，深受打击的模样……显然为眼前这一幕备感震撼，信仰正在崩塌。
西加在心底暗笑，对这位同行致以小小的同情与问候。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在两位君主位置互换，神情淡漠的帝国皇帝上前一步，开始对地图数据进行校正时，方才银发君主占据上风的形势瞬间被逆转。
“呵，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不过是一条环道，就有八处数据误差超过千分之三。”
帝国皇帝冰冷讥诮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厅内，修长有力的指节轻叩模型，发出令人心悸的回响，严苛到令人胆寒的标准很难说是不是出于某种报复的目的。
“即便是数据本身存疑，也可以进行适当修正，而不是任由问题存在……不是吗？”Ъy
“林迩陛下，你的不严谨与不负责任真是让我感到遗憾……或许这就是你们外域所推崇的弹性与自由？”
似笑非笑的冷嘲热讽不断被抛向银发君主，西加大惊失色地看着自家陛下逐渐深沉的瞳色，第一反应是在心底回忆了一番这座宫殿的逃生路线。
万一两位陛下打起来，正处于风暴中心的他与白南浅，存活率是真的不高。
但眼看着两位皇帝陛下彼此对视，各自露出带着冰冷杀意的目光，克制不住的力量波动让两位秘书官精神紧绷，死死贴在墙边，做好了随时破墙而逃的准备——
下一刻，弥漫在空气中的可怕威压却是骤然消散，君主们若无其事地散去杀意，一个似笑非笑移开视线，一个面无表情偏过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继续分头修正模型……
西加不着痕迹地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内心为自家陛下的克制欣慰不已，默默决定同意昨天夜里白南浅的提议。
是时候去咨询一下王庭的工伤理赔协议了。
还有精神损失费。
灰发的少年书记官忧郁地看着与帝国皇帝越凑越近的自家陛下，觉得自己的信仰也正在摇摇欲坠。
西加忍不住回忆起离开王庭前的那一夜。
温暖舒适的起居室内，除了红麟之外的所有人都聚集在银发君主的身边。
他们的君主难得没有工作，懒洋洋靠在沙发内闭目养神，西加站在沙发背后为自己尊贵的主人打理长发，谢尔德先生与洛院长在侧边另一组沙发椅内，正对着陛下的身体检查数据低声讨论，对话中不时飘过“本体形态”“稳定性”“能量波动”等字眼。
西加感到有些担忧。
自从第四象限发生变化以来，陛下旧伤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而与那位帝国皇帝间古怪的连结也始终没有头绪。
眼看着状态如此不稳定的陛下就要和那个心思深沉的帝国皇帝朝夕相处，知晓内情的几人都免不了有些忧愁。
“陛下，您与那位帝国皇帝的连结很可能与对方的血脉相关，但很显然帝国皇帝仍对此一无所知，这对您很不利。”
谢尔德先生结束了与洛院长的交谈，语重心长地开口：“如果这种连结对您存在限制，很可能会让您被迫与对方产生更亲密的接触……”
西加与洛小绝同时露出了饱含杀意的森寒目光。
因为连结的限制，他们外域至高无上的君主……居然要屈尊以本体形态和帝国皇帝待在一起——
这是何等的委曲求全！
身为部下的他们，非但无法替君主分忧，甚至还要眼睁睁看着君主被胁迫，与自己的死敌亲密接触……
实在是一种耻辱——
“更亲密的接触？”
银发的君主睁开那双摄人心神的翡翠绿竖瞳，有些疑惑地问道：“是指被他抱在怀里，和他一起吃饭，和他一起睡觉吗？”
四周霎时一静。
这句话中的细节太多，让对自家君主极其熟悉的几人面面相觑，一种可怕的猜测顿时涌上心头。
“陛下，您在本体形态下……”谢尔德先生深吸口气，代表所有人试探地发问，“与那位帝国皇帝是怎样相处的？”
西加与洛小绝紧紧盯住了他们的银发君主。
“唔？”被部下们紧张的注目环绕，看起来有些茫然的银发君主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给出回应，“就是我说的那样相处，有什么问题吗？”
西加：“……”